再上龚舍人书原文及翻译
王安石 原文:
安抚舍人阁下:前日所与某言者,不过欲计校仓廪,诱民出粟,以纾百姓一时之乏耳。某之所欲言者,非此之谓也。愿毕.其说,阁下其择焉。
某尝闻善为天下计者,必建长久之策,兴大来之功。当世之人,涵濡盛德,非谓苟且一时之利,以邀浅鲜之功而已。夫水旱者,天时之常有也。仓廪财用者,国家常不足也。以不足之用,以御常有之水旱,未见其能济焉,甚非治国养民之术也。
伏自庆历以来,南北饥馑相继,朝廷大臣,中外智谋之士,莫不恻然不忍民之流亡殍死,思所以存活之。其术不过发常平、敛富民,为饘粥之养,出糟糠之馀,以有限之食,给无数之民。某原其活者,百未有一,而死者白骨已被野矣。此有惠人之名,而无救患之实者也。昔者梁惠王尝移粟以救饥馑,孟子论而非之,所谓“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若夫治不由先王之道者,是徒善、徒法也。且五帝、三王之世,可谓极盛最隆,亦不能使五谷常登而水旱不至。然而无冻馁之民者,何哉?上有善政,而下有储蓄之备也。某历观古者以还,治日常少,而乱日多。今宋兴百有馀年,四境之远者至万馀里,其间可桑之野,民尽居之,可谓至大至庶矣。此诚旷世不可逢之嘉会,而贤者有为之时也。今朝廷公卿大夫不以此时讲求治具,思所以富民化俗之道,以兴起太平,而一切惟务苟且,见患而后虑,见灾而后救。此传所谓“毂.既破碎,乃大其辐。事已败矣,乃重太息”,其云益乎?
某于阁下无一日之好,论其相知,固已疏矣。然自阁下之来,以说干.阁下再矣。某固非苟有觊于阁下者也。某尝谓大丈夫有学术才谋者,常患时之不遭也;既遭其时,患言之不用也。今阁下势在朝廷,不可谓时不遭矣;居可言之地,不可谓言不用矣。某故感激而屡干于左右者,以此。阁下其亮之。某再拜。(选自《王文公文集》,有删改)
译文:
安抚舍人阁下:
您前天跟我讲的,不过想计算比较仓库储量多少,劝说富民献出粮食,来解除百姓一时的匮乏。我想要说的,不是这方面的意思。我愿把意思说完,请您选择些许有用的。
我曾经听说善于谋划天下大事的人,必定会设置长久的计策,创立非常的功业。当今士人,浸润于仁德之中,不是要为国家兴一时之利,并借此求取浅小的功劳。水旱灾害是常有的事,仓储财用国家经常不充足。用不充足的财用来抵御经常发生的水旱灾害,没有见到它能救助多少,绝对不是治理国家、养育百姓的方法。
自从庆历以来,南北饥荒相连,朝廷大臣、朝野间富有智谋之人无不哀怜,不忍看到百姓流亡饿死,都在考虑让他们生存下去的办法。他们的方法不过是发放常平仓的粮食,向富户募捐,提供一些稀粥、酒糟米糠之类粗食,以有限的粮食供给无数的灾民。我推测救活的人百不及一,而饿死者已经白骨遍野了。这只造就了给人恩惠的美名,而没有取得救人祸难的实际效果。
从前,梁惠王曾经调拨粮食来救饥荒,孟子评论反对这种做法。正是所谓“只有良善的`心愿,不足以治理国家;只有好的办法,也不能自行起作用”。至于治理国家不遵循先王之道,就是单纯依靠良善的心愿、好的办法而不能将之结合起来的办法。况且五帝、三王之时,可以称得上极其繁盛兴隆了,也不能保证年年丰收而没有水旱灾害。然而没有受冻挨饿的百姓,什么原因呢?在上有良善的政策,在下有储藏的防备。
我遍观远古以来,太平之日少有,而混乱之日颇多。而今大宋建国已经一百多年,百姓不知道有战争,四方边境最远的达到万余里,其间可以耕种的原野,百姓都已居住了,可以称得上最广大、最富庶了。这确实是世所未有的好时机,贤能的人有所作为的时代。现在朝廷的公卿大夫,不在此时讲求治理国家的办法,考虑富裕百姓、改善风俗的良策,来创立太平之世,反而只是干些只顾眼前的事,见到祸患再思考解决办法,见到灾害再考虑拯救措施,这正是《传》所言“车毂已经破碎,才增大车辐;事情已经不成,再大声叹息”,这样有益吗?
我与您过去不太熟识,若论相知程度,确实太不亲近了。但自从您到来,已经两次麻烦您向您请教意见了。我对您并没什么个人企图。我曾经说过,有学问技艺才能谋略的大丈夫,常常忧虑生不逢时,已经遇上明时,又忧虑其言辞不被采用。而今您在朝廷有权力,不能说不逢时;处于可以建言献策的位置,不能说言辞得不到采用。只是您没有做而已。我有所感受而情绪激动,屡次向您建言,正因为此。请您明鉴。王安石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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