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艺术中的虚与实(网友来稿)

发布时间:2016-7-20 编辑:互联网 手机版

岳靖淞  

意境是中国诗歌创作追求的最高境界,虚实相生则是意境的一个重要结构特征。

苏轼在《书摩诘蓝田烟雨诗》中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所谓“画中有诗”,就是指绘画不仅要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而且还要含不尽之意于画外,有形之画内蕴涵更为丰富的无形之诗情。这是绘画艺术中的虚实相生。自古诗画为一体,诗歌艺术和绘画艺术都有一个共同的追求,即虚实结合,虚实相生。

虚与实是相辅相成的,既然二者能相生,则表明虚也是一种存在,虚绝不是无。这种存在,是靠实生发出来的,是在实的基础上通过大脑的想象创造出来的。而虚和实又是一对相对的概念。

眼前之景为实,想象虚构之景为虚。要表现“竹林桥外锁酒家”的诗意,画家只需画“旌幌”;要表现“深山藏古寺”的画意,只需画打水的“和尚”。在这里,“旌幌”“和尚”是实,“酒家”、“古寺”为虚。在虚与实之间有一座桥梁,那就是欣赏者的想象。刘禹锡有一首《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诗中的“野草”、“夕阳”、“燕”等是实景,而六朝古都的繁华是虚景。可我们不难想象出当年桥头车水马龙、宫殿歌舞之盛、美人之多、珍宝之富,如今野草遍地,荒凉无比,昔盛今衰、物是人非的历史沧桑感便油然而生。我们读李商隐的《无题》中“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就要想象女主人公对镜梳妆打扮,面对自己日渐消瘦的面庞,顾影自怜的形象,从而体会男主人公对她因相思而衣带渐宽的疼爱;想象男主人公因思念而不能入睡,对月抒怀的形象,体会女主人公对他的牵挂之情。没有这种虚的想象,就不能体会出抒情主人公那种“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九死不悔的执着。

景物为实,情感为虚。诗人的情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要将这种虚表现出来,就得化情思为景物、化虚为实。而读者则须化实为虚、化景物为情思。这也是诗歌鉴赏的一般思路和方法:因文识象,由象悟道。比如“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等诗句都是化情思为景物的例子。我们在欣赏时就要从意象出发,抓住景物特征,融入所营造的气氛,体会其情感。

形象为实,抽象为虚。上面谈到的景物和情思的关系,也是形象与抽象的关系,但抽象的东西不只有情感,一切难写之景、之事均为抽象。声音是抽象的,可高明的画家偏偏能用几只蝌蚪表现出“蛙声十里出山泉”的境界;香味是抽象的,可高明的画家偏偏能用几只蜜蜂或蝴蝶表现出“踏花归去马蹄香”的情景;宋祁人称红杏尚书,因为他有一首《玉楼春春景》,其中有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王国维认为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诗人能将春意“浓”之虚化为红杏盛开,枝头蜂蝶云集,熙熙攘攘,齐来闹春,春意盎然之实,但句中并没有说起蜂蝶来,这就是“闹”的作用。我们设想,如果把这“闹”字换成其他字眼,(撇开韵的因素)如“好”、“满”、“浓”、“足”等等,都没有“闹”字来得生动有活力。音乐旋律很抽象,但白居易能将婉转之虚转化为“间关莺语”之实;韩愈能将悠扬之虚转化为“浮云柳絮”之实。愁情是很抽象的,但在李煜笔下化成了“一江春水”,气势汹涌、不可遏止;在李清照笔下则变得有体积有重量,“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在贺铸笔下,则化作“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无处不在,无时不有。

有限为实,无限为虚。无限之境是在有限的基础上通过想象创造出来的。宋代诗人梅尧臣说“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这乃是作诗功夫之至。“不尽之意”则为无限。宋代画家郭熙说,“山欲高,尽出之则不高,烟霞锁其腰则高矣。水欲远,尽出之则不远,掩映断其脉则远矣。”这就是诗画中的空白艺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是以少胜多,以有限之红杏表现无限之春意。以无胜有更是把虚实结合推向了及至,白居易的“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里面包含了多少复杂难言的感情,那就取决于读者的想象力了。

侧面为实,正面为虚。书法上讲究疏密,园林上讲究掩映。处处实则板滞,处处虚在空无。侧面描写就能化实为虚,往往虚写想要表现的实的东西,从而造成含蓄蕴藉的效果,给读者留下较大的想象空间。李白在《望天门山》中写道“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这首诗便是虚实结合的典范。“天门中断楚江开”,看似写天门山,实则写水;“碧水东流至此回”,看似写水,实则写山。这首诗也正是诗人李白的象征,李白是水,他无坚不摧、一往无前;李白是山,巍然屹立、坚强不屈。王建的“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以“花”之闲反衬人之忙;马致远的“小桥流水人家”以其温馨反衬人之孤独、凄凉的心境;韩愈的“颖乎尔诚能,勿以冰碳置我肠”以听者冰碳置肠的感受反衬弹者技艺之高超。常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然而白居易有一首《夜雪》,“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诗人表现雪大之实,并非亲眼所见,处处从虚处落笔,尤其是末句写声,雪大雪厚的景象如在目前。

总之,实境乃是一种真境、事境、物境;虚境乃是在此基础上给读者创造的一种想象的空间、诗意的空间。从前文所句的例子中我们不难发现,虚可生实,实可生虚,想象则是其桥梁,正是读者想象的介入,才使诗歌更为饱满,充满灵气,充满诗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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