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谪黄州的苏东坡,脱下文人的长袍,穿上农夫的短衣,自己动手,开荒种地。
在错综复杂的政局中,苏轼成为新党围攻的目标,遭遇了人生的一大劫难--“乌台诗案”。他虽然保住了性命,却被降职,贬谪黄州(今湖北黄冈)。从春风得意的科场奇才,到谪居落寞的戴罪犯官,经历了人生巨大落差的苏轼将面临怎样的生活?在黄州,东坡居士这个名字开始叫响并流传至今。
苏轼在黄州的潇洒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物质生活,一个是精神生活。苏轼在黄州的物质生活面临三大难题:
第一难,花销问题。苏轼在黄州所担任的职务是: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团练副使”大体相当于今县级人民武装部副部长,但这个副部长没有签字权和行政权,只是个空头官衔。他的身份本质上是由黄州官府代为看管的犯官,除了一份微薄的实物配给之外,没有俸禄薪水。苏轼做了二十多年官,“俸入所得,随手辄尽”(苏轼《与章子厚书》),所以到黄州后,一家老小二十多口人的花销就成了大问题。按照当地的物价水平,一斗米大约20文钱,一匹绢大约1200文钱,再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花销,一个月下来也得4000多文钱。不过这难不倒苏轼,钱多我就多花,钱少我就计划着花。于是他精心计划:今后每天花费不超过150文钱。每月初一取出4500文钱,分为30份,挂在屋梁上,每早用叉子挑一份,然后将叉子藏起来。当天剩余的钱另外存在大竹筒里,作为接待客人的费用(苏轼《答秦太虚书》)。
但就算这样精打细算,手里的一点积蓄也只能支撑一年多。那么,一年以后怎么办呢?苏轼说:“至时,别作经画,水到渠成,不须预虑。以此,胸中都无一事。”(《答秦太虚书》)意思是说,到了钱用光的时候,再做筹划,不需要提前发愁。聪明人从不给自己提前预支烦恼!
第二难,住房问题。按照朝廷规定,苏轼这样的犯官无权享受官府提供的住宅,那一家二十多口人住在哪里?开始苏轼一家住在江边一个废弃的驿站--临皋亭,这个地方不仅潮湿闷热,而且拥挤不堪。后来,苏轼在种地的东坡园中选址修建了五间泥瓦农舍。农舍在大雪纷飞的冬季建成,苏轼在厅堂四壁涂白如雪,起居坐卧,四面环顾,俱为雪景,故而美其名曰“雪堂”(苏轼《雪堂记》)。雪堂不仅解决了家庭住房的困难,从此也成为苏轼在黄州精神生活的重要象征。
第三难,吃饭问题。没有足够的钱当然就没有足够的口粮,怎么办?苏轼的决定同样潇洒:脱下文人的长袍,穿上农夫的短打,自己动手,开荒种地。经过多方申请,当地政府批给苏轼一块五十亩的废弃坡地。
苏轼非常钦佩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常常在诗词中以乐天自比。白居易被贬忠州刺史时,曾作《东坡种花》诗,诗云:
朝上东坡步,夕上东坡步。
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
现在,这块五十亩的贫地正好位于黄州城东门外,于是苏轼干脆给这块地取名“东坡”,并自称“东坡居士”(宋周必大《二老堂诗话》)。苏东坡这个名号就是这么来的,它在民间的影响可要比苏轼这个名字大多了!
在一般文人看来,开荒种地本来就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一块废弃的坡地,偏偏称作什么“东坡”!一介犯官,被贬偏隅之地,穷困潦倒,却还要自称什么“居士”!这就是苏轼的与众不同之处。谁说文人不能种地?谁说种地的人就不能自称居士?没有饭吃,就得种地,收割庄稼,就有饭吃,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多少所谓的文人却不明白,也不愿意明白。
居士的本意是指在家修行的佛教徒,但“东坡居士”这个称谓显然超越了本意的内涵,拥有更丰富的魅力--黄州的苏轼,是个平凡的养家糊口的劳动者,是个善于在劳动中寻找审美趣味的文人,也是个勇于在苦难中摆脱心灵枷锁的哲人。
他说:“我刚刚来黄州两年,生活窘困而匮乏。老朋友马正卿感慨我缺衣少食,帮助我从州郡那里申请下来数十亩土地,以供躬耕之用。这几十亩荒地,布满荆棘瓦砾,天气又很干旱,开垦拓荒令人精疲力竭,其中的劳苦真是说不尽!暂时放下锄头,喝碗水,写下《东坡八首》,自己哀怜自己的勤勉,等到来年有了不错的收成,这周身的劳顿疲倦就可以统统忘记了!”(见苏轼《东坡八首并叙》)
黄州的苏轼,在后代的眼中雅俗共赏,赢得了农夫与士大夫的共同赞许,而东坡也成为苏轼在黄州的第一个重要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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