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散文的设问艺术初探

发布时间:2016-3-26 编辑:互联网 手机版

                                胡运升                           

    中国是散文大国,散文源远流长,名家辈出。季羡林先生以其纯真的感情,平淡而有味的文风,在众多名家中独树一帜。他的散文,特别喜欢使用设问手法。本文所说的设问,取义于《现代汉语修辞学》(吴礼权著,复旦大学2006年版)。该书对设问的定义是:设问是一种“胸中早有定见,话中故意设问”的修辞文本模式。它将设问分为两种基本类型:一是提问,为提醒下文而问,必定有答案在它的下文;二是激问,为激发本意而问,必定有答案在它的反面。这里的提问相当于平时讲的设问,激问相当于反问。《季羡林散文全编》总共四辑,第一辑只有五篇左右的文章没用设问,第三辑469000字,只有十篇短文没用设问,第四辑485000字,也只有十四篇左右的短文没用设问,第二辑没找到,没办法统计出数据。不过,由第一、第三、第四辑的数据,难道还不能说明他对设问的“偏爱”吗?在《我的心是一面镜子》中,用了二十个设问,季老对设问的“偏爱”可见一斑。

    季老散文的设问艺术,大致可以分为三大类:标题的艺术、结构的艺术、表情达意的艺术。

第一类,用设问作标题,不失为好的选择。读者看过 后,印象深刻,会有阅读的兴趣。“题好文一半”。《我们为什么有时候应当说谎?》说谎,该不该说谎,什么时候应当说谎?看完文题,我们自然会有诸如以上的疑问。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读文章。恍然大悟:这是一篇驳论文,反驳的是何怀宏的《我们为什么不应当说谎?》

第二类,结构的艺术。

(1) 开头的艺术。设问作为开头,平实自然中不失波澜,起得有力度

“乔木同志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了。我曾多次想提笔写点怀念的文字,但都因循未果。难道是因为自己对这一位青年时代的朋友感情不深,怀念不切吗?不,不,决不是的。正因为我怀念真感情深,我才迟迟不敢动笔,生怕亵渎了这一份怀念之情。到了今天,悲思已经逐步让位于怀念,正是非动笔不行的时候了。”(《怀念乔木》)

用激问有力地突出了对友人的深切怀念,加重了情感的浓度和力度。开头便奠定了全文的感情基调。

(2) 结尾的艺术。设问作为结尾,或点题,或总结,或给人回味。

“我这一篇短文的题目是:养生无术是有术。初看时恐怕有点难解。现在短文结束了,再回过头看这个题目,不是一清二楚了吗?至少我希望是这样。”(《养生无术是有术》)

“不是一清二楚了吗?”这是激问,就是通常所谓的反问,答案就在它的反面。这一问,点题,强调了自己的意旨,又自然地收束了全文。

(3)过渡的艺术。用设问引出下文,实现文章的自然过渡。

“一个人的一生难免稀奇古怪的。个人走的路有时候并不由自己来决定。假如我当年留在家里,走的路是一条贫农的路。生活可能很苦,但风险决不会很大。我今天的路怎样呢?我广开了眼界,认识了世界,认识了人生,获得了虚名。我曾走过阳关大道,也曾走过独木小桥;坎坎坷坷,又颇顺顺当当,一直走到了耄耋之年。”(《我的心是一面镜子》)

这里用提问,答案就在它的下文。下文写今天的道路,自然被引出来。

第三类:表情达意的艺术。

(1) 含蓄蕴藉的艺术。有些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那就将问题提出来,让读者自己思考吧。

“如果当年让我自己选择道路的话,我究竟要选择哪一条呢?概难言矣!”(《我的心是一面镜子》)

走过的路,路过的桥,永远不会再重来。人生到底能选择还是不能选择,这本身就是难题。他想“抢到饭碗”,由于种种原因,成为一名优秀的知识分子。他也因此遭遇坎坷。所以他希望造物主让他来世别做知识分子。问题是一切已成为事实,这些问题,只能思考思考罢了。思考,就留给读者吧!

(2)突出强调的艺术。突出强调是设问都有的表达效果,设问相对于陈述句式,语气更强烈,更能强调作者的表达意图。

“跟着来的是长达四十年的漫长的开会时期。记得50年代在一次会上,周扬同志笑着对我们说:‘国民党的税多,共产党的会多。’冯至先生也套李后主的词说:‘春花秋月何时了?开会知多少!’他们两位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从他们的苦笑中也可以体会出一点苦味,难道不是这样吗?”(《哭冯至先生》)

“难道不是这样吗?”答案就在它的反面:情况就是这样的。可是如果换成叙述,不仅和上文的语意重复,力量也显得单薄。

(3)真情流露的艺术。情到深处,不得不发。“诗缘情而绮靡”,“为情而造文”,真情的自然流露,也许只有设问才是最佳的宣泄的途径。

“近几年来,我运交华盖,连遭家属和好友的丧事。人到老年,旧戚老友,宛如三秋树叶,删繁就简,是自然的事。但是,就我个人来说,几年之内,连遭大故,造物主--如果真有的话--不也太残酷了吗?我哭过我们全家敬爱的老祖,我哭过我的亲生骨肉婉如,我哭过从清华大学就开始成为朋友的乔木。我哪里会想到,现在又轮到我来哭冯至先生!‘白发人哭黑发人’,固然是人生至痛。但‘白发人哭白发人’,不也是同样的惨痛吗?我觉得,人们的眼泪不可能像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几年下来,我的泪库已经干涸了,再没有眼泪供我提取了。”(《哭冯至先生》)

“连遭家属和好友的丧事”,他内心之痛,概可想见。痛而生恨,他恨造物主太残酷,便开始质问造物主。不过他的恨,他的质问,有种经历过世事沧桑之后的超然淡然。“不也是同样的惨痛吗?”用设问强调二者都是人生至痛,这是季老痛到极处的倾诉!我们读完后,不自觉地和季老形成感情共鸣。

(4)移花接木的艺术。借别人的瓶装自己的酒,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文章在《光明日报》‘文荟’上刊出后,得出的反应大大地超出我的期望。一位在很多问题上和我意见相左的老相识对我说:‘你的许多文章我都不同意;但是,《赋得永久的悔》却不能不让我感动和钦佩。你是一口气写成的吧?’他说得没有错,我确实是这样写成的。这一篇文章被许多‘文摘’转载,一些地方中学里还选作教材我接到相识的和不相识的老中青朋友的来信,对它加以赞美。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一篇文章竟能产生这样广泛的影响。”(《获奖有感》)

用别人的问话,引出自己的话。这样的设问,很巧妙地融入自己的文章中。

季羡林先生的散文,喜用设问,善用设问。喜用设问,善用设问,也成为季老散文的特色。这是什么原因呢?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可以从他本人的散文创作的艺术追求中,看出一些端倪。他说他写文章追求的目标是:真情流露,淳朴自然。怎样达到这个境界呢?他说必须惨淡经营,之后再返璞归真。看来,他的设问艺术正是很好地诠释了惨淡经营和返璞归真的有机统一。

 

胡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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