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纨:说是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
方鸿渐: 心里仿佛黑牢里的禁锢者摸索着一根火柴,刚划亮,火柴就熄了,眼前没看清的一切又滑回黑暗里。比如黑夜里的两条船相迎擦过,一个在这条船上,瞥见对面船舱的灯光里正是自己梦寐不忘的脸,没来得及叫唤,彼此早距离远了。这一刹那的接近,反见得逵隔的渺茫。
心像和心里的痛在赛跑,要跑得快,不让这痛赶上,胡扯些不相干的话,仿佛抛掷些障碍物,能暂时阻拦这痛的追赶。
借了要还,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必然的初步,一借书,问题就大了。
鸿渐一眼瞧见李先生的大铁箱,衬了狭小的船首,仿佛大鼻子阔嘴生在小脸上,使人起局部大于全体的惊奇,似乎推翻了几何学上的原则。那大箱子能从大船上运下,更是物理学上的 奇迹。
真正想一个人,记挂着他,希望跟他接近,这少得很。人事太忙了,不许我们全神贯注,无间断的怀念一个人。我们一生对于最亲爱的人的想念,加起来恐怕不到一点钟,此外不过是念头在他身上撇过,想到而已。
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除非他是坏人,你要惩罚他。
已打开的药瓶,好比嫁过的女人,减低了市价。
我发现拍马屁跟恋爱一样,不容许有第三者冷眼旁观。咱们以后恭维人起来,得小心旁边没有其他的人。
科学家跟科学大不相同,科学家像酒,愈老愈可贵,而科学像女人,老了便不值钱。
这次兵灾当然使许多有钱,有房子的人流落做穷光蛋,同时也让不知多少穷光蛋有机会追述自己为过去的富翁。日本人烧了许多空中楼阁的房子,占领了许多乌托邦的产业,破坏了许多单相思的姻缘。
离开一个地方就等于死一次。
我在美国,人家就把留学生的夏令会,说是 三头会议 :出风头,充冤大头,还有——呃——情人做花头。
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