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退溪易学论文
再论退溪易学论文
摘要:
文章辨析了退溪与朱熹在对待《周易》“经传关系”问题上的差异,特别强调:退溪并不尊崇朱子易为卜筮而作的观点,他坚定的实行经传合观,也与朱子在经传分合上犹疑不定的态度大相径庭。朱子易为卜筮而作的观点,在当时或以后并未得到很多人的认同。
关键词:
c易学;李退溪;朱熹;卜筮;以传解经;经传分离
On LI Tui-xi’s Yi learning again
Abstract: This paper discriminated differences between LI Tui-xi and ZHU Xi in treat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ext and Commentaries of Zhouyi, and particularly emphasizing that Tui-xi did not advocate ZHU’s view of that Yi was composed for the purpose of divination, but firmly adhered to the unity of the Text and Commentaries, widely divergent from ZHU’s hesitating attitude to the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Text and Commentaries. ZHU’s view of that Yi was originally an oracular book was not widely acknowledged then or later.
Key words: Yi learning; LI Tui-xi; ZHU Xi; interpreting the Text with the Commentaries; separation between the Text and Commentaries
1998年夏季,在汉城国际易学学术讨论会上,我发表了题为《退溪易学初论》[1]的论文,重点探讨退溪易学与朱子的关系问题。我的结论是:退溪易学既承继朱子又与朱子有所不同。最近看到台湾大学陈鼓应教授的《乾坤道家易诠释》[2]一文,感到退溪易学观点有一点在那篇《初论》中没说透,现在有必要再讨论一下。
陈先生文章指出在中国易学史上有二次扫雾的工作。雾是什么呢?雾就是指在易学史上出现的迷惑人的东西。它遮障人们的眼睛,必须予以扫除。据陈先生说,第一次雾,是“长久以来,易学界不仅以战国易来解古经,甚而以宋明易来附会古经经义,结果反而把一部原本简朴的典籍,弄得面目全非。”[2]站出来扫雾的是朱熹。朱熹认为“易本卜筮之书”、“易之作,本只是为卜筮”,“极力主张有关易学的研究应回归《周易》的本义来进行了解。”“他在扫除历来旧《易》的迷雾,主张回归本义的立场,应给予高度肯定。”[2]第二次雾是在朱熹之后,人们继续“以传解经”。这第二次扫雾工作是当代易学专家高亨、李镜池等人完成的。他们的办法是严分经传。看情形,还有第三次扫雾,陈先生未明言。我体会陈文的意思,这第三次雾是人们未能把《周易》与道家联系起来,从而建立道家易。第三次扫雾的人,不言而喻,就是陈先生等道家易专家。他们扫的办法是,在严分经传的立场上,“一方面探索古易筮书中有关人生哲理的经验智慧;二方面则在古筮语言之外,探讨《易传》哲学思想的形成;再试图理清它和道家思想的渊源关系,从而试图重建道家易学”。
孪壬指出的易学史上三次扫雾工作的意义,如果我理解不误的话,那就是三句话:恢复《易经》卜筮之本来面目;把《易传》与《易经》划分开来,经是经,传是传;把整个《周易》划归道家。陈先生这三次扫雾的说法,在此我无意品评。第二次、第三次发生在退溪身后,与退溪无关,此不赘述,现在单说朱子第一次扫雾及其对退溪易学的影响。朱子于《易》,最基本的观点是:“孔子之《易》,非文王之《易》。文王之《易》,非伏牺之易。《伊川易传》又自是程氏之《易》也。”[3](第17页)但是朱子只是说伏牺、文王、孔子之易各有不同,伏牺、文王重在卜筮,孔子重在义理,并不曾说经是经,传是传,经传不相干。朱子说:“若伏牺氏之彖,文王之辞,皆依卜筮以为教,而其法则异。至于孔子之赞,则又一以义理为教,而不专于卜筮。”[3](第16页)朱子的意思,很明显,《易》本为卜筮而作,到孔子作《易传》,才从卜筮中推说出义理来。他告诫学易的人先读经文即卦爻及卦爻辞,懂得易的本指后,然后节节推去,道理尽可以无穷。可是朱子并没说读《易》懂本义之后就不必知推说义了。他只是强调读《易》要先明本义,然后知推说义。就是说,读《易》不可只读孔子《易传》而置伏牺易、文王《易》于不顾,颠倒经传轻重。朱子强调读《易》宜分清前后次序,首先读伏牺之易,只有卦爻之画,《彖》、《象》、《文言》一概没有。这才能见得易之本义——卜筮。然后读文王周公之卦爻辞,这还是就占筮说。再后是读孔子《易传》。孔子《易传》全是讲道理,可是道理还是从卜筮上发出来的,告诉人们此为什么吉,彼为什么凶。
可见,朱子虽然将易分为三个不同层次,各有特点,但是他并不以为孔子之《易传》是与伏牺、文王之易断然分开的。如他告诫说:“要须先以卜筮占决之意求经文本义,而复以传解之,则其命词之意,其所自来之故,皆可渐次而见矣。旧读此书,尝有私记未定,然循此求之,庶不为凿空强说。”[3](第21页)意谓读易首先以卜筮占决之意求经文本义,然后要用孔子《易传》加以解释。舍弃《易传》而只读经文是不行的。朱子认为“《系辞》自大衍数以下,皆是说卜筮事,若不晓他尽是说爻变中道理,则如所谓‘动静不居,周流六虚’之类,有何凭着。今人说易,所以不将卜筮为主者,只是怕少却这道理,故凭虚失实,茫昧度臆而已。”[3](第11页)
还,朱子对待经传关系问题,态度是矛盾的,一会儿说读易先经后传,经传并读,一会儿又强调读《易》要分经分传,各自推求。如他说,“元亨利贞,文王重卦只是大亨利于守正而已。到夫子却自解分作四德。看文王卦辞,当看文王意思。到孔子《文言》,当看孔子意思。岂可以一说为是,一说为非。”[3](第25页)显然经传分开对待。但是有一点,是确切无疑的。那就是,朱子认为《易》为卜筮而作。前人论《易》,皆从义理上探求,惟朱子一由卜筮而推。所以朱子虽然采取吕祖谦编的经传分开的古易版本,可是对待程颐《易传》,二人根本不同。吕氏笃信《程传》,朱子则于《程传》颇多微辞。朱子说程颐用自己的道理说《易》,不是《易》中原有的道理。
退溪于《易》承继了朱子的观点,却未曾全部接受。对于《程传》的态度问题,退溪意见与朱子有分歧。《易》本是卜筮之书,《易》本为卜筮而作这一观点,退溪没有接受。这两点,1998年我在《退溪易学初论》一文已有论述。退溪学问一尊朱子,而在易学方面退溪却有自己的思考。退溪未曾人云亦云地讲过《易》为卜筮而作的话,也不曾批评过《程传》。更重要的是,退溪不像朱子那样犹疑不定,一会儿说经传分开,一会儿又主张先经后传,经传并读。退溪非常明确,无论说《易》还是解《易》,都是经与传合观,以传解经。陈先生所说发生在朱子身上的给易学扫雾的事情,退溪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中国易学一直到传播至韩国的时候,好象尚无人感觉到被蒙上一层雾。
朱子之《易》本为卜筮而作的观点,至少据我接触到的材料,退溪没有那样的想法。退溪一直到死都对占卜不感兴趣。至于经传关系问题,退溪心中根本没有经传分观的想法。他都是依传解经,在他的言论中找不出相反的例证。依传解经的例子倒不少见。例如退溪69岁那年乙卯入侍朝讲,“因讲《论语集注》至学《易》,则明乎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退溪推衍其道,讲“六十四卦《易》理皆具”。这一句话就申明了他以为六十四卦并非单纯卜筮之书。并且讲乾之六爻由初九到上九,是用“贵而无位,高而无民”和“穷之灾也”这几句《文言传》的话来解释上九爻辞“亢龙有悔”的。至于怎样避免“亢龙之灾”,退溪又自然而然地举了《系辞传》“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三句应之。
又引了否卦九五爻辞“其亡其亡,系于苞桑”,说明人君而知此“可以无大过矣”的道理。(《退溪先生言行通录》)[4](第17册546页)可见退溪不认为经文都是无哲学意义的占筮之辞。更不认为《易传》不能用以解释卦爻辞。
另外,退溪对于时中、屈伸、谦虚、利,这些《易》之道的理解,显然都是由《易传》中体会出来的。关于时中,退溪说:“凡吾之显晦语默不可不随时消息以善身也。”(《李子粹语》卷三)[4](第7册338页)又说:“尧舜君民虽君子之志,岂有不度时不量力而可以有为者乎!”[4](第7册33页)这一思想无疑得自《彖传》、《系辞传》。
谕来屈伸,退溪说:“凡阴阳往来消息莫不有渐,至而伸反而屈皆然也。”(《退溪先生书节要》卷三)[4](第4册96页)他认识到往与来、屈与伸,相互转化,但不能一刀断。退溪这一卓见也是来自《系辞传》。
关于谦虚,《易》贵谦。退溪对谦卦六爻及《彖传》理解至为深刻,而且身体力行。认为为学为官都以谦为上。
《易》经言“利”者极多,几乎无卦不言“利”。退溪亦根据《文言传》理解“利”字之意义。退溪说:“自利之本而言之,利者义之和,非有不善,如《易》言利不利、《书》言利用之类是也。自人之为利而言之,在君子则为心有所为之害,在众人则私己贪欲之坑堑,天下之恶皆生于此。利之为言随处不同如此。”(《退溪先生自省录》卷一)[4](第4册96页)又说:“盖利字之义,循其本而言,只是顺遂便益之名。君子之处事以义,未尝不顺遂便益。故曰‘利者义之和’。”[4](第4册第108页)退溪完全依据《文言传》释利之义,与“利者义之和也”之《文言传》之义正相符合。
以上诸例表明退溪先生治《易》从来是经传相合的。依传解经,从未将经传分开看。但这些是散在各处的零星言论。若从它的诠《易》专著《周易释义》看,则更知退溪是经传合观的。他根本没有以经观经,以传观传的意思。态度极为坚定。朱子那样一会儿经传分观,一会儿又依传释经的模棱意味,退溪是没有的。朱子释《易》,既用文王之本意,又用孔子《易传》之推说义。强调文王经文之本义是为了证明《易》本为卜筮而作,又不忘说孔子《易传》的说法,两者兼顾而实质是重点突出《易》的初始用意卜筮。朱子《周易本义》对于乾卦辞“元、亨、利、贞”四字的解释,是典型的例证。在卦辞“元亨利贞”下,朱子说:元亨利贞,文王所系之辞,以断一卦之吉凶,所谓彖辞者也。元,大也。亨,通也。利,宜也。贞,正而固也。文王以为乾道大通而至正,故于筮得此卦而六爻皆不变者,言其占当得大通而必在正固,然后可以保其终也。此圣人所以作《易》教人卜筮而可以开物成务之精意。余卦仿此。”这里讲卦辞采用了文王教人卜筮之本义,后来讲到孔子《文言》,又采取四德的说法。说:“其以圣人而言,则孔子之意,盖以此卦为圣人得天位,行大道,而行太平之占也。虽其文义有非文王之旧者,然读者各以其意求之,则并行而不悖也。坤卦仿此。”钱穆先生评论说:”二程解经不合经意者多矣,朱子不尽废。惟朱子自解经,则务求其合本义。其论《易》,分别文王卦辞与孔子十翼不同。十翼亦是解经,然《易》之本义有不如此。此等分别,实是太堪玩味。”[3]我同意钱先生的看法,朱子实际上肯定文王作卦辞的卜筮本义,不赞成孔子、程颐解《易》与本义不同之处,然而他又一概取而不废。
《周易释义》与朱子异。退溪不强调孔子十翼与文王卦辞之不同。[4](第16册)退溪卦爻辞与《彖传》、《象传》、《文言传》混到一起讲。干脆不讲乾卦卦辞,对朱子大通利于正固的解释,也不予注意,而对孔子《文言传》四德说则极重视。于其余各卦之《彖传》、《象传》以及六十四卦后之《系辞传》都特别重视。就是说,退溪不曾象朱子那样把经文与传文截然分开。
而作的观点,当时或以后未得很多人认同。他自己也承认,例如朱子晚年七十岁说:
如易,某便说道圣人只是为卜筮而作,不解有许多说话。但是此说难向人道,人不肯信。向来诸公力来与某辨,某煞费力气与他分析。而今思之,只好不说,只做放那里,信也得,不信也得,无许多力气分疏。[3](第19页)
同时他又说:
某尝说,如有人问易不当为卜筮书,诗不当去小序,不当叶韵,皆在所不答。[3](第20页)
《语类》又 云:
先生意不甚满于《易本义》。盖先生之意,只欲作卜筮用,而为先儒说道理太多,终是翻这窠臼未尽,故不能不致遗恨云。[3](第20页)
朱子又说:
《易》且看程先生传亦佳,某谬说不足观。然欲观之,须破开肚肠,洗却五辛渣滓,乃能信得及耳。[3](第22页)
钱穆先生说:
朱子《易本义》,在当时未得人信受。[3](第20页)
钱说恰合当时实情。从后世的观点看,比较而言,程传之影响要比朱子《本义》不知大多少。元明清人读易多信程传。李光地主编《周易折中》虽然列《本义》于首位,但涉及具体意见,于《本义》却不乏指点批评之处。对韩国易学的影响较大,韩国从中国引入易学,首先是朱子的《本义》和《启蒙》。但随后《程传》亦引入。在韩国至今流传程朱二书的合刊本,叫做《传义大全》。可见,无论在中国在韩国,《本义》并未把程颐《易传》打倒。这可能与朱子对程传抱着既批评又肯定的态度有关。陈鼓应先生说朱子在易学史上的第一次扫雾工作,实未成功。如果说迷雾确实存在的话,那么,朱子扫了之后依旧存在。
国人治《易》,对待朱子的态度,退溪可谓最具有代表性。概言之,大致是这样的:崇敬朱子,在理学方面以朱子是非为是非。而在易学方面,则不完全如此。朱子说《易》为卜筮作,退溪没完全相信。朱子说孔子《易传》有不合经文本义之处,退溪不以为然。朱子不希望学者读《程传》,退溪则主张读《易》把程传放在第一位。更为重要的,朱子在经传关系上,态度犹疑不定,而退溪则坚定地实行经传合观。我综观退溪全集,未发现退溪有离开《易传》解释《易经》的说法和做法。
参考文献:
[1]吕绍纲.退溪易学初论[A].国际易学研究:第5辑[C].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
[2]陈鼓应鼻坤道家易诠释[J]敝泄哲学史,2001,(1)豹
[3]钱穆.朱子新学案:第4册[M].台北:三民书局,198911-25.
[4]退溪先生文献全集[Z]焙国:启明汉文学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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