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记忆中的村庄
近来,老是想起儿时的村庄。
二十年前,整个村庄的人几乎一个姓氏,就是偶尔有那么一两户别姓,基本上也是本姓氏人家的女儿外嫁几年或数年后,又带夫携幼回娘家居住。自打小懂事起,就知道原来有族人和族谱一说。每过一定的年份,家族就要重新续族谱。续族谱之前,有声望的族人都会带着“文书”,在家族中一户一户走动,弄清楚每家每户情况,避免在续族谱时弄错了小辈的名字或职业。当然,每家每户还需按照人头交三五元族谱续编费。在族谱里,人们可以很轻松地查到上几代或者上上几代到底家族中有哪些人,爷爷的爷辈们都叫些啥名字,在哪些地方做些啥工作,甚至近几代还有哪些族人,都分布居住在哪。在这里,人们即使同一个姓氏,也不一定是同一家族的人。小时候很是惊诧,明明张三比李四年纪要大很些,彼此甚至相差一二十岁,年纪大的反倒还要喊年纪小的为爷或叔。大家对辈份都很看重,平时见面,都要按辈分打招呼,特别是逢年过节,辈份小的对辈份大的更不能直呼其名,否则被视为大不敬。家族中如哪家遇到婚丧嫁娶,其它族人就会前去帮忙,不知道消息的人家,定会人前来带话。小时的我,天生就馋,特别喜欢跟着父亲去吃喜。现在,村里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外,一般的人很少以辈份相待,年纪小的直接叫名字,年纪大的视情况喊其为哥、叔或爷。年轻人对族谱和族人的概念也十分淡薄了,关系好的,即便不是族人还来往甚密,关系不好的,即便是族人也不怎么相互来往,甚至有些人直接与以往的族人割断了联系,即便遇到婚丧嫁娶也不再有人情往来了。
以前,多数村民以务农为生,做生意的人家屈指可数,大家彼此的经济条件都差不多,都属于那种吃饱穿暖的类型。一般人家有两三个孩子,孩子五六岁时大人就很少管了,吃饭、上学、穿衣甚至学习全靠孩子自己。人们很少出远门,如有人到过省城,就已经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记得十岁的时候,父亲带我到省城看望大姑奶,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省城,第一次坐了轮船和火车。那时候,大家几乎能天天见面,说话一个腔、一种调的,讲着地地道道的地方话。要是有人敢当在公共场所讲普通话,周围的人不管认不认识,都会说其是河南的驴,学河北的马在叫唤。九十年代初,几个从南方打工的年青人回村,穿着新潮时髦,说话带着粤腔,出手也很宽绰,过完春节后又匆匆出了远门,甚至没几年时间,家里的泥瓦房变成了小二楼。听别人讲着外面精彩的世界,看着眼前真实的变化,村里的人的内心开始骚动起来,渐渐的,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正是在那个时候,在母亲向村里人的乞求下,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带着姐出了远门,期间,姐在外到底吃了多少苦,我们都不得而知。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母亲健在时,她每年春节前还知道回次家,但呆的时间很短,人变得不怎么爱干农活、做家务,经常对这看不上眼、对那看不顺心,除了逛街打麻将,就是频繁相亲;母亲去世后不久,她在自己打工的城市成了家,就很少回家了。近几年,留在村里基本上是一些老人和小孩了。大学毕业后,我远离了家乡,在远隔数千里的外地工作。因为工作的需要,平时必须讲普通话。在外呆的时间久了,变得不太会讲家乡话,每每回家,总被人当成了外地人。近三五年探亲,居然发现本村原来还有很多年青人也与我一样,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或半生半土的家乡话。随着城市化步伐的加快,现在村庄已很难看到原来的影子了。多数人家已经搬迁,搬到了规划整齐的新村,住上了小二楼,只留下寥寥的`几栋红砖瓦房,带着岁月的沧桑,孤独地立在原地,让人还能依稀感触到旧村庄的味道。村庄的周围,到处都是毕节鳞次的高楼和现代化的厂房,几条宽宽的水泥路延伸向远方,路灯两边直立,夜间一片灯光交映。儿时的小伙伴早已离我远去,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已越拉越远,脑海里剩下的只有童年的趣事;再也看不到儿时熟悉的麦地、油菜地、菜园、桑椹树、池塘和乡村小路,能见的只有扩张的城市和繁华的闹市;再也听不到知了、青蛙和布谷鸟的叫鸣声,能听的只有嘈杂人声和汽车的马达声;闻不到荷叶荷花的清香、油菜花的芳香、瓜果的甜香和春雨后泥土的气息,能闻的的只有汽车的废气和从餐厅传来的酒肉混杂味道。
还记得起村子正南面的那个大池塘。池塘呈葫芦形,东西走向,长五六百米左右。宽的部分有十一、二米左右,窒窄的部分只有三至五米左右。池塘的北侧与村子相邻,村民沿着塘边种着柳树、杨树、桑椹树。靠近池塘的人家,有的在池塘坡面就近种着竹子。小时候,由于没钱买鱼杆,小伙伴就带着我潜伏在竹林里,偷砍别人家的竹子,鱼杆做好后的那种欢天喜地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池塘的南侧,是一大片菜地,塘边乔木少灌木多。沿着塘边,每隔一断距离就有一座塘埠。塘埠是用石头或砖头垒成的梯形台阶,最底端是一块支在四至六个木桩或水泥墩上的预制板。塘埠有的是专门供人挑吃水、洗衣、洗菜、淘米所用,有的是专门挑菜水所用。梅雨时节,连续下几天雨后,池塘、渠沟被雨水注满,有时池塘的水能淹至塘埠最顶端,漫过村前的着小道,与路边的渠沟直接连在一起;有时遇到旱季,人站在岸上就能看到鱼儿在水里游动的影子,即使站在塘埠最底端,也需费很大的劲才能触到水面。自记事起,村里的人畜饮水、菜地用水基本上都来自那个池塘。那时村里还没有通自来水,有水井的人家也很少。每家每户都有一对或两对挑桶,吃水桶一对,粪水桶一对。每天早晨五六点左右,男人们叼着纸烟,挑着吃水桶,伴着淡淡的雾气,顶着丝丝的晨晖,陆续来到塘埠边挑水,在排队等候时,大家还互相入个白,等轮到自己了,左一桶水右一桶水,挑上快走,直至把自家水缸装满。天气还暖,池水微微泛青,小伙伴们呼朋唤友,背上鱼竿,带上鱼饵,或顶着微风,或顶着细雨,或冒着酷热,冲向塘边,选好位置,一坐就是半天;夏秋炎热,村里的老老少少在池塘里游泳嬉戏,其中不泛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和刚嫁过来不久的小媳妇。每当菜园里青黄不接的时候,父亲就带着我,背上大木盆,到池塘里去摸塘蚌。塘蚌个大,壳薄,肉厚,但腥味重。塘蚌很少移动,水浅的地方,如果光线好,就能很清楚看到它身影,身体一半在淤泥内,一半在淤泥外。人在水里,伸伸手就能很轻松拿到;在水深、光线不好的地方,主要靠脚去感触,一旦触到塘蚌的硬壳,顺着方向潜入水中,轻轻将其取出。不到半天功夫,大木盆就盛满了塘蚌。将塘蚌抬到家中,水烧开后,将塘蚌扔入锅中,三五分钟取出,塘蚌壳张开,用手一揪,壳肉分离,用剪刀把内脏剪掉,留下的便是可食的蚌肉。母亲将大铁锅烧红,放上菜油,将切好的蚌肉丢入锅中,伴着滋滋的油煎蚌肉声,一股青烟从锅底升起,放上胡椒面和干辣椒,不断翻炒,出锅前撒上盐,不一会儿,一盘美味的塘蚌肉端上了桌面。就着蚌肉,人能多吃一碗饭。前几年,因为修路的原因,村子正南面的那个大池塘已被完全填实,小鱼、小虾和塘蚌被深深埋在地下。
在外面呆了这么多年,不知不觉中已把它乡当作了第二故乡。其实心里也很明白,自己对儿时的村庄的思念,只是因为步入中年后对儿时生活的一种追忆,再怎么思念、再怎么追忆,也不可能回到过去,在现实中再也找不到多少记忆中的痕迹。但愿我的孩子长大后后不要像我,希望他长大了至少能在自己生活的地方和现实生活中找到一两件儿时记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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