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下的小村子写景美文
我猜想,在中国的许多地方会有无数个凤凰山,别的凤凰山因何得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村子后面这座凤凰山的由来。村子背靠着山而建,与对面更高的山为向,从风水学上讲,这是一个窝风纳气的地方。后面的山不高,山的形状像一只正在起飞的凤凰,头和两只翅膀栩栩如生。凤凰山便因此而得名,其实我看着它更像一只展翅的雄鹰,鹏程万里的气象浩然笃定。
我家的房子就正正建在朝向凤凰头部中央的位置,从房梁望去,恍若它正要飞过我的头顶。自小有耳闻说这是风水最好的地方,但也有它的不好。不好在于开门就望见对门山上一大片的红岩,暗红色的岩壁光秃秃的样子,有火势迎面扑来之感。我家二楼的门头上挂着一面由旧红布包着的镜子,我奶奶每年从门头上摘下来清洗一次,而且嘱咐我不能问,十分神秘。我又隐约知道些关于这面镜子秘密,大概意思是与对门那座山上的红色岩壁有关联,但我又无法得知它怎么关联。奶奶说,小孩子家不要多嘴,有些事情长大你就知道了。不仅如此,连大门的位置也开成了侧门,三间屋子,只有堂屋正开,另两间边屋都开了侧门。这样,两道侧门与正门中间便有了一片小小的空位,我们叫它为“燕窝”。在燕窝头上的楼楞上有块小木板,木板的上面就有一窝燕子。它们每年来去自由地穿梭于在我们的头顶上,是我们这群孩子的好伙伴。奇怪是,村子里似乎家家都有燕窝,但不是每家都有燕子光临,村子里的男人们都喜欢饭后蹲在燕窝上吸烟筒,女人们也拿个板凳坐在那里闲聊。就连吵架打架这种事情都习惯发生在燕窝上,有时聊着聊着,就有了争端,一不小心就打了起来。有时,是两口子在打,有时,是两家邻居在打。惊得屋下的燕子叽叽喳喳,惊惶着飞到了对面的屋顶上。这村子里的女人有个不好的习惯,她们总是大声豁嗓地讲话,从没一个低眉顺耳的女人,即使新嫁来时是个“闷头雀”,隔不上两年,也会大变成“母大虫”。我二爹说这是风水的问题,不怪她们。我二爹戴着个洋毡帽,跛着一只脚,声音洪亮,他用一只手遮蔽着阳光,另一只手指指后面的凤凰山,再指指前面的老母猪山。他说这村子里的女人不恶都不行,不恶就对不住这两座山的叫法了。
我不知道风水这事到底有多少科学道理,这个村子里的许多大事都神秘地交给了一些道士或是风水先生。起房盖屋,讨媳妇嫁姑娘的黄道吉日,或是死了人送上山的日子都有十分讲究。动不动就要用喇叭在主事的现场高喊一声,某某属相的人请回避,便有一些人自觉地跑着离开现场。不管信与不信,全然都规矩地信了。因为在老人们的传言里,所有的事故都是有由头的。某某属相的人若是不信,在将来的生活中招惹了什么煞气,遇到了什么不顺的事,老人们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某件事的头上。民间的许多事,你不信它,倒不如信了它。反正既不吃亏也不麻烦,更不会问你要些多余的钱财,不如就信了吧。这些事倒也显得平常,自古有汉文化的地方,就免不了渗透些儒释道三教的传统,并掺杂着无限放大的封建迷信,甚至也分不清楚哪一种是正统,哪一种又是旁门左道。为求心安身安胡乱地相信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只盼得天天过着清净太平的日子。
村子左侧距山脚两百米的山腰处,建了一座白色的庙宇,庙宇建立的年代已无从考证,但从庙宇周围那些参天的大树来看,想必也是年代久远。大概,也许,可能与村子的年龄差不离几岁。村子的建设者,也就是我的祖先们,他们需要一个地方来供奉他们的信仰,于是就有了这座庙宇。我小时候不敢从这里经过,才读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诗句时,我立刻想到了这里。曾有一次,我大着胆子,蹑着脚步从门口经过,清幽幽的地方只听得见我踩断树枝的声音,一下子魂儿都快出窍了,一溜烟大跑着下了山,回到家里,心脏的频率许久不调。再有一次,我二哥带着我和另外几个小伙伴去,他胆子大,他说他可不怕,才到庙宇的门口,我们都看着跳脚麻手的二哥装成大哥的样子上前去,门“嘎吱”一声响彻山上,我二哥像是见到了活鬼一样跑得比兔子还快。自此,我们再不敢轻易靠近那座庙宇。
我大妈婶娘们吵架时,每一个都会这么发誓言,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要请菩萨来断定她们的是非,她们爱这么说:“我们去小庙里撆香吧。”另一个心中有愧的人便退了步,害怕菩萨的惩罚。也有两人误会,各执己见的,两人各点一炷香去了庙里,在菩萨面前赌咒发誓的。从她们的神情里,我知道她们是虔诚的,都害怕自己的过错亵渎了神灵。
每年春节时,去庙宇里烧香跪拜是村子里每户人家的大事,我跟在大人们身后,帮着拿些香火纸钱,在法相庄严的菩萨面前跟着大人们拜。大人们说在菩萨面前不准造次,我只敢偷偷地看,七尊连体的泥塑菩萨从大到小整齐地排列着,神态安详,目视前方,向这个村子里的人广施恩泽。木鱼声响起,一班人马匍匐下去,再响起,又一班人马匍匐下去。他们乞求风调雨顺,也乞求家和家贵。若是在某年特别有不顺,遭遇风灾水灾的年成不好时,村里主事的人会商量着来庙宇里做一场法事。我长大以后觉得他们很愚昧,为何要把自己的未来交给几尊泥塑的菩萨来掌握呢?但我不敢这么说话,我怕我奶奶生气,她每逢初一十五都要烧香吃素,在我奶奶眼里,门有门神,灶有灶神,火有火神,每行走一步,都会遇上各路神仙,所以要把神仙们安顿好,凡人才得以安生。
新时代的风渐渐吹进这个村子里,老人们安排不了年轻人的信仰时,他们就慢慢放弃了,渐渐地,庙宇破旧了,长年无人修葺的一间小屋子就了衰败之象。某日,竟然传来菩萨不翼而飞的消息。村子里的人们顿时惶恐不安起来,预感到会有什么大事要惩罚这个村子,全村人忙着杀了一只羊来向菩萨谢罪。好几年过去了,村子里的人们过得太平安稳,但偷菩萨的人的传说却比赶街还热闹,许多消息都指向同一个结果:那就是他生不如死地活在人间,尽管他每日拜它敬它,终是比不上菩萨忠心耿耿想要保护一个村子的决心,菩萨可是最公道的天神呀。好几年了,村子里一伙对菩萨念念不忘的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它们请回来了,他们又杀了一只羊,欢天喜地地请来道士,把菩萨请上了神位。村子里的人悬着的一颗心就此放下,他们说这可是老祖先们留下的财富,我们可不能丢了呀。说这话时,我的长辈们的脸上挂着臣民世代效忠皇帝时的坚毅忠贞。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再次传来菩萨又丢了的消息。此后,庙宇就成了一座空的庙宇,只挂着些道家的符号,供村子里死了人时家眷们祈祷用。
村子的周围种植许多竹子,茂盛的竹林掩映着土墙青瓦,家家的屋顶上面都有个烟囱,我们从山上砍柴归来时,正值炊烟袅袅。屋子周围的柿子树上挂满了落尽叶子的柿子,村子里的人不叫它们柿子,而是叫柿花。田园风光在一群孩子的眼里,那不是风景,我们天天都看得,看得厌烦了,就想看看高楼林立的样子。而村子里近几十年来,从没有人通过读书而考取功名的,所谓功名离这个村子太远了。邻村就不一样了,一个村子出了十几个大学生,每当他们赶街经过我们村时,神气得很。村子里的人说他们村年年做法会,所以才出大学生。又有些人说他们村的人做这事是“嘴善心不善,木鱼敲得刮刮烂”。后者身上我听着倒是有些吃不到葡萄言其酸的意思。总之,这是村子的短处,好在村子出了个小学校长,按辈分我要叫他爷爷,据说他只读到高小毕业,但他却是这个村子的文化中心,村子里的人以他为骄傲。我的父亲和母亲读到初中毕业,他们算是这个村子里有文化的那一类人。
村子里的男人闲暇时,就去砍竹子来编织篮子、箩筐、簸箕等竹制品,不仅满足了家里的生产需要,还可以拿到街市上去换得些钱财。老人们说,家家都有手艺人,荒年才饿不死人。是呀,他们中有些人经常被请到邻村或是更远的地方去干活,好酒好肉地招待着,回来还有些盘缠。女人们通常都没有闲暇的时光,种地,喂猪,喂鸡,洗衣,做饭,伺候老人和娃娃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路。她们还不甘心落后给男人,硬是在自家自留地里搞起了菜园经济。去街市时从不让自己人的背上空着,男人们卖竹制品,女人们卖蔬菜。
后来我总结了下这村子里的人为何没有读书走出去的人,其主要原因是因为生活的富足,让他们有人生的退路。追溯到更远的时候,解放前的大集体时代,除了耕种好土地之外,这村子里的人们还有一门手艺活————泥瓦匠。村子对面的山上有一种黏土,可用于烧制瓦片,是家家户户盖房子都需要的建筑材料。村子里的人就在河的对岸建了一座厂房,开展烧瓦片的营生。家家出工出力去厂上干活,远处近处的马车司机们在瓦片出窑的那一天都守在那里,常常都是供不应求的局面。我爷爷是做瓦片的好手,他围着一个蓝色的.大围腰,天天在厂房里玩泥巴,我也好想好想跟爷爷一起玩泥巴呀。可大人们只肯让我们在厂房外面拿一坨泥巴自己玩,我们用它捏这样捏那样,捏好又揉成一团,周而复始地玩,永不厌倦。大人们也烧制一种能够吹响的小玩艺儿给我们,吹不出任何曲调,放在嘴里当哨子玩,我们叫它为“小吹机”。村子里的孩子们脖子上都挂着个小吹机,不时放在嘴里吆喝吆喝。泥巴里有亮晶晶的矿物质,我们一直觉得那就是金子,但大人们都厌恶地丢弃它们,厂房的外面到处都是,阳光照射下,处处有金光。每年底分红利时,那是大人们最高兴的日子,家家都有不菲的收入,他们拿去街市上打酒、扯布、买肉。到了后来,建筑材料的更新,瓦屋被钢筋水泥的平房替代以后,厂房也渐渐倒塌了。社会已经由旧的变成新的了,到了我们这一代,已经完全没有人掌握造瓦片的技术了,偶尔能有个乖孩子想跟着大人们学习编制竹器的技术,那已是村子里的美谈了。
这个村子还有一件特别好玩的事儿,就是每个男人都有一个绰号,取绰号的方法很直观,他们从不忌讳跛的、瞎的、聋的,一应就称呼了,叫的人坦然,被叫的人更坦然。比如,这个憨的,就叫憨二、憨三,如果重复了,再加上名字完事。比如族间有个三叔跛了一只脚,就直接叫他跛脚阳,另一个也跛脚的大爹就叫他跛松松。简单而粗暴,但却是真实有效。当村子里有重大的喜事时,几碗老酒下去,他们哈哈地大笑着,就开始长幼无序,几辈人在一起开玩笑,各人只呼对方的绰号。平日里,小辈的人是不允许乱称呼的,为了区别某家与某家,只能在背后特别标注一下。当面时即使是那个憨二叔,我们也只能叫他二叔。村子里的女人们通常都没有绰号,即使有也只是少数的特例,她们只允许在同辈的人之间开玩笑,还必须是长幼有序。通常可以同小叔子们开玩笑,对老伯伯(丈夫的哥哥)是必须尊敬有加的,若是谁乱了规矩是要被人说长道短的。于是,小叔子们通常就成了嫂子们的下饭菜。大集体劳动时,曾有可恶的小叔子们惹恼了嫂子,被嫂子邀约了全村可以叫嫂子的女人们,把小叔子按在地里挤奶喂的事发生。村子里女人们的生猛程度也可见一斑,每当我看到造事的那个我叫三叔的人在村子晃悠经过时,我总是不免要想起他这段不堪的往事,然后在心里暗笑。估计他早忘记了这等羞煞之事,只有我这种长大了的听众总还替他不能释怀。
村子是个小村子,总共也就五十来户人家,村子的前面有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大路,宽敞得能够两张牛车通过,路的两旁是形态各异的石榴树。石榴树长得缓慢,枝干弯曲,造型优美,它们都比烟囱还粗了。路两边的石榴树长着长着,它们就在离地好几米的地方成了好朋友,肩并着肩,手搂着手,共同沐浴着阳光和雨露。夏天,红红的樱桃小嘴含着苞,像村子里还没长开的小姑娘。那些恣意开放的石榴花,羞答答又热烈烈地俏在枝头,蜜蜂嗡嗡嗡地从这朵花飞向那朵花,有风经过,花瓣从空中飞舞而下,阳光从枝叶间似细米粒那样落在地上。我们一群女孩子从河里挑水回来,喜欢在这里长久地歇息、打闹。石榴树的旁边有几棵阔叶树,迄今我也不知道它们的学名,村子里的人一直叫它们虫子叶树。花朵细细白白的,清香四溢,很是招惹各类虫子,而树根下也同样睡眠着许多虫子,小孩子们拿着个竹筒,从树根下刨啊刨,把许多虫子装进竹筒里拿回去喂鸡。虫子叶树上的叶子摘下来像大人们卷草烟那样卷起来,放在嘴里一吹,悠扬的声音就响起了,我们都叫这种卷叶子的方法为“做响乌”。
沿着大路走出去两百米,有一条大河,村子里的人在河里汲水、浣衣。雨季来时,这条河也会泛滥,冲毁河堤和庄稼。雷声阵阵,雨如瓢泼,彻夜不停时,大人们就会打着手电筒去查看河水。第二天,常常看到平河满岸的水,浩浩汤汤,来势汹汹,去势猛猛。河水曾在有一年严重地冲毁了上游村子的房屋和庄稼,村间有人说在那个夜晚看见一双明亮如车灯的眼睛,第二天又有人看见龙行走过的印记,庄稼一片片地倒成一条直行的路。有些人神乎其神地发挥想象,传来传去,最后大家都深信不疑起来。当河水慢慢退去,浑浊也渐渐退去了,我们去河道里拾些“浪渣”回来,浪渣里有柴有棒,还有几只女人或是男人的鞋子,我们取下塑料的鞋底,积攒一些之后拿到街市上去换得点零钱,高高兴兴地买得几个水果糖,那是多么幸福的享受啊,从头甜到脚。我们在河滩上挖个大大的坑,水顺着坑的周围慢慢浸入,一潭清水就这样立现在我们眼前,河滩上就会有好多个这样的坑,用瓢舀进桶里担回家,生活用水就轻松解决了,村子里的人都称这水为“走沙水”。玩走沙水玩够了,我们就去冲积起来的淤泥上面画图案,卷起裤管,脱了鞋子,打着赤板脚走上去,足底有软软绵绵、细细滑滑的愉悦感传来,跳过去,跳过来,手脚并用地在上面疯一阵,直到大人们呼儿唤女的声音传来。
有时候,大人们分明是看见我们背着篮子往后山砍柴去了,我们却从竹林后面悄悄地摸到了河里,用篮子在河水里捞鱼,当然每次摸到的都只是小鱼,放在瓶子里养几天就死了。嘻嘻哈哈地在河里打闹,把裤子都玩湿了,男孩子们索性脱了衣服跳进去游一阵,女孩子们不好意思脱,背着站着围观下。玩够了才往山上去,很晚才背着一篮柴回来,大人们教训小孩子们的口头禅是:“你们又去哪里玩死路了?拔鸡毛哄鬼地背这么点柴回来。”后来他们发现河水里泡着自家的娃娃,大惊失色地动了棍棒,言语间总免不了说些在河里淹死人的故事。有一次,我两个弟弟在河里玩泥巴玩得忘乎所以,我妈拎着根棍子,从村东找到村西还是没找到她的儿子们。眼看着天色就要下雨,我妈就去了河边,一眼望见上游的洪水正席卷而来,我妈飞奔而去,一手一个抱起我弟弟们逃命。原来是下游晴朗,上游下暴雨,河水毫无预兆地涨了下来。回来,挨打是一定的事,我家门后面常年竖着些细条子,这是在一种叫老米粗的植物身上剔下来的,细细的,直直的,有弹性,打在人身上特别痛。村子里的人都用这个来体罚孩子,他们说这是“跳脚米线”。我们每个人都挨打过,一条刷下来,疼得跳起老高。因为它只伤皮肉不伤骨,所以深受大人们的青睐,我们为此吃过不少苦头。可谁又能阻止这些条子们的存在呢,我弟弟们常把门后面的条子放在火里烧了,第二天,我妈又从山上带回来了,它们就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刑具,明晃晃地陪伴着我们长大。
一条河流隔开青山的两岸,岸两边的山下相隔数里就有不同的村子,半山腰及山顶上都有村子。这些自然的村落都划于同一个叫石城的村委会(从前叫村公所)管理,一个村子里的人大多同一姓,也掺杂着少数的杂姓。村与村之间互相通婚,几乎都成了老亲老戚。所以邻村之间若发生纠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打得骂不得!他们可以打得头破血流,但不能开口骂人,因为一骂出口,不小心就会殃及自己的祖辈,犯了大不敬的错误,按老人们的说法是要遭天谴的。每逢街天,上上下下从村子前面那条路上走过的人,遇见了都要打个招呼,老表、姐夫、姨夫、姑爹的称呼里,大家都是亲戚。村子里有了红白喜事,来吃酒做客帮忙的也都离不了上村下村的人。
哪村里有了新鲜事,不出几天,消息就会顺着河流,传遍了各个村子。或是笑话,或是叹息,或是悲伤,或是丢脸的事,反正都成了大家的事。在茶余饭后,人们聚在一起,成了纳凉向火时的谈资。谁家仓库里的粮食多寡,谁家的小媳妇不守规矩,谁家的老婆婆为老不尊,如晒豆子一样,全都搬到了阳光底下。若是某天遇见了这些传说中的人物,他们也同样亲热地问候着,但心里又各自犯着嘀咕。别以为这些东西对人不会产生什么影响,有些事,恐怕会成为日后孩子们长大了娶媳妇嫁姑娘时的砝码。村子里有句古话: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一家人的德行,会成为别人心中的一把尺子,量不了你也没关系,总有一天,它会用来称量你的子孙们。好马配好鞍,好姑娘配好姑爷的理,村村都一样。只是这“好”字的意义范畴有很广,有时候姑娘身上的硬件只是占了少部分,倒是从祖上就荫及下来的名声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好”的大部分。村子里的人唱山歌时有一句这么唱:“买牛要买乍角牯,说媳妇要看老丈母。”人们普遍相信母亲的德行好了,女儿的德行也差不到哪里去。事实上,关于这种说法,村子里的老人谁都能列举出许多例子。尤其是伤风败俗的事情,母亲就一定是女儿们的教科书。老人们总是说上村某某人凭着几分姿色,为了多加几个工分,在大集体时不害臊地钻进村长的被窝里,被村长的老婆和女儿们打得不成人形还死不悔改。待她的女儿们出嫁时,只好嫁到很远的地方,远到听不到消息的地方去了。结果即使是嫁出去的女儿们也是走了她娘的老路子,不是行为不检点,就是不孝敬公婆,总之是失了妇德的一家人。日子过得再好,也不会有人羡慕她们。她们的男人走出去,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
凤凰山下的小村子虽然小,与其他大村子相比,它小如麻雀,但再小,也五脏俱全。有村长,有会计,有保管员,有妇女主任,有识字的先生,有待嫁的姑娘,家家要生孩子,户户都会死老人。在春天要播种,在秋天要收获。这样一来,有趣的生活就逐一在村子里热闹地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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