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煞半江明月-杂文随笔
珠帘秀,你有幸生在大元,又不幸生在大元。
你是这样一个女子,夏庭芝在《青楼集》中这样说:“杂剧为当今独步,驾头、花旦、软末泥等,悉造其妙”。你在那个缤纷的年代里,与杂剧共生共呼吸,虽然官妓的身份,使你蒙尘,但大元的颓废却掩盖不了你的流光溢彩。你美,美得“花含笑,柳含羞”,那云衣霓裳,那莲步轻舞,都是绝代无双。可是那么多的王孙公子,那么多的胡汉男儿,都不知道,在你明艳的表象下,你的心是“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
你生在那个让人喜让人忧让人憎的大元,数不清有多少男儿为你倾倒,为你反侧,皆因着你的“柳眉颦秋波水溜,泪滴春衫袖,似桃花带雨胭脂透”,而你谨守着自己的心,想把这样金贵的心留给一个知你解你之人。
这样“富贵似侯家紫帐,风流如谢府红莲”(关汉卿语)的你,该有怎样的心情才智才能匹配得上你?
任他们绞尽脑汁吟诗作赋,你一样地如一片闲云任卷舒,纵是声色里,总还是有人撞破了你心里朝云暮雨的,不然,怎会有那样绝版的曲,流落世间,众人知?
这是一场分别。
一场愀心的离别,也许是生离死别。
山,一直横在那里,似你矗起的眉峰;雾起,帘幕无重数,洁白悠然,直上九霄;一江水,载不动情愁的一江水,自顾自地微微晃动,似你流转的眼波横,那刚升的初阳,投影在你的波心么?
舟,一叶小舟,画着无限的哀愁,画着离别的轻愁,斜依在江畔,艄翁无言地立在舟头。
山,水,舟,都在等你,满是凄凉意。
而你与你的男人还没有话够,执手相看,无语凝咽,今生今世,可还有相见的`时候?
总是要走的,尽管半江萧瑟半江红、半江明月半江愁。
于是你轻解霓裳,独上兰舟。
眼望着你就要远去,念去去,千里烟波,你的男人送上一纸信笺,你展笺,垂眼,泪湿了红颜。
那是一首(双调)《寿阳曲.别珠帘秀》
才欢悦,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
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
你斜倚篷窗,卷帘,你的男人身后是一弯青山,没有清辉,也没有圆满,心中的万语千言,让你不由得喊:艄翁,停停,请你再停一停。
你是这样的怕,怕“风柔,帘垂玉钩。怕双双燕子,两两莺俦,对对时相守,”怕此时此刻的触景生情,如今孤身离去,真不知相思相见知何日啊。
笼翠袖,舒皓腕,你和一首给他,给你的疏斋兄:
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
倚篷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
心是凄凉的,独倚篷窗便是一身儿活受苦,眼见得对面岸上的人儿,纵然他是翰林院中的玉堂人物,也是难遣的哀愁,憔悴了朱颜。真格是一种相思两种闲愁。
罢,罢,罢,总是要走的,从此后,舟随江波去,两心如水各自流。
卢挚啊,疏斋,你心里念过他不知千遍万遍,珠帘秀,你若知道,你一生只有这一首小令传世,该是欣慰的,还是悲伤的?
所有所有的一切,从出生的那时起,早已命中注定。
这世上多的是自以为知你解你的人,任凭你“愁的是抹回廊暮雨萧萧,恨的是筛曲槛西风剪剪,爱的是透长门夜月娟娟,凌波殿前,碧玲珑掩映湘妃面,没福怎能够得见。”那些与你相携相搀的文人们,却没有改变得了你的命运,你最后嫁与了一个道士,在杭州美丽也凄零的地面上,流落了许久,了结了终生。
你是幸运的,关汉卿、胡诋遹、冯子振等与你相知相惜,卢挚与你相逢相爱,而你又是不幸的,如花红颜,终究不敌乱世的风雨,最终如一片朝云无觅处。
好在,你的爱情给了大元一抹亮色,也给了散曲最美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