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外的随笔
“您,是谁?是做什么的?您今天为什么到这里来?来听一场音乐会吗?在当今这个纷繁的时代,您可以有许多方式度过这人生中珍贵的两个小时。就在这剧场外面,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而您,却选择来到剧院,此刻就坐在我们面前。我想问问您,您真的需要听一场音乐会吗?”白色的追光打在一个男人的脸上,他神情严肃,凝望着前方……
琴台大剧院。我坐在《又见国乐》演奏厅,坐在二楼中间位置。两侧包厢里的人,寥寥无几,一楼的位置大约空了1/5,还有近百位观众是外国来宾。我明白了刚才的首席指挥家为什么这样问。就在这儿,在这武汉最好的音乐厅,有中国最好的民族乐团,却没有座无虚席的观众。
所有的灯都灭了,黑漆漆的,楼下还有几个手机屏亮着,大概在发微博吧。空谷足音一般,隐隐传来手指拨弦的声音,哦,是《高山流水》,只是不知子期还会不会听见?
“是筝吗?”“不,是古琴。”身旁的父亲轻声问我。古琴有七弦,筝有二十一弦。古琴没有琴柱,弦的松紧,音调的变化全凭弹奏者指间的按压;而筝的弦张弛是固定的,死板的。故琴音浑厚而意蕴无穷,筝声清脆明亮如泉水。琴是有灵性的,曹公赎回文姬,文姬抚焦尾琴,唱《胡笳十八拍》“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人琴俱哭,“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客归”。离别之际,董大忧伤不已,高适安慰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董大愁什么?他愁高适过后无人听懂那琴音。琴是有灵性的,他只奏给知音听。
“啪!”弦断了,以此来祭奠子期吧。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每个人都醉了……
灯光又暗了下来,再无闪烁的手机屏。我感受得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期盼着,再来一次精神的洗礼。啊!那音乐再熟悉不过了,凄婉的二胡声直击我心弦,二胡的“声线”足以让欧洲的小提琴家瞠目,它着实比他们早了近千年,尤其是当他们听到二胡演奏的《卡门幻想曲》《流浪者之歌》《野蜂飞舞》等世界名曲时,实在不敢相信在两根弦上手指的变换速度能与钢琴手媲美,更不敢相信那优美的音色真的`比他们领先千年。而在大多数中国人眼里,二胡不过是街边乞讨人的道具……
“六十五年前,我叫阿炳,六十五年后,我叫金玥(演奏者)。从此,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二泉映月》。”曲罢,思绪断了。
“咚!(中国大鼓)2200年前,我,叫刘邦!”
“锵锵锵(铙钹)2200年前,我,叫项羽!”
“2200年前,我们在垓下大战一场!我赢了!”
“我胜了!”
序幕拉开了,刘邦与项羽抱着琵琶对垒了一曲《十面埋伏》。那氛围不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闲逸,而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迫。大鼓的重击,把我拉到了战鼓轰鸣的沙场,金戈铁马,那铙钹发出的金屬撞击声,是铁蹄狠狠踏在将士们的铠甲上。我热泪盈眶,我是楚人,我的身体里流着和项羽同样的血。楚汉相争的故事,逾越千年,都化作一曲琵琶。
“赢啦!败啦!走啦!散啦!去啦!没啦!”这是写给项羽的歌。
“咚!”(终)
全场起立,掌声如海浪一般,一潮高过一潮。“Unbelievable!”一个词灌进我的耳朵,刺激我的神经。
结束了,我离开了剧院,离开了我“朝圣”的地方,去了长江边。街灯倒映江面,散成星星点点。“总有一段音乐会在你的耳边回响……”这是首席指挥家最后留给我们的话。“您真的需要听一场音乐会吗?”多聪明的反问!“Unbelievable!”外国来宾喊出了一句“不可思议”。是什么时候开始,中国人不会欣赏自己的音乐了?是从交响乐引进中国开始吗?可是能欣赏交响乐的也没多少呀。是从流行歌曲火遍大江南北开始的吗?可娱乐终究是娱乐,它不是高雅艺术呀。可能是从小学教师不懂得“董大”是“董庭兰”开始,也可能是从人们轻视民间艺人、践踏艺术开始,也许……不想了!让这些都随着江面的风去吧!懂得欣赏艺术的人总是极少的:子期,高适,杨荫浏……
月光洒在江面上,银白的月光伴着霓虹闪烁。真如指挥家所说,那曲琵琶声总在我耳边萦绕。楚人,项羽。项羽,楚人。
我笑了,转身,离开江边,走进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时代……
“您真的需要听一场音乐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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