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记忆中的父亲蹲相
散文:记忆中的父亲蹲相
父亲爱蹲。
习惯成自然。父亲一蹲,就是一幅活脱脱的肖像画。
在我的记忆中,极少极少看到父亲在板凳上落过坐,在家里,他就蹲在火塘边,蹲在堂屋里,蹲在屋檐下,蹲在院坝外,在野外,就蹲在大树下,蹲在田坎上,在地蹲角边,蹲在村口外,蹲着的时候一动不动,双手托着双颊,嘴里衔着卷成喇叭筒的草烟吧嗒吧嗒地抽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像有满腹的心结一直解不开,一蹲就是大半天,说到父亲的蹲,他很有自信地说,爱蹲能蹲得有暗劲,蹲得再久,脚不麻,腰不酸,眼不花,也许父亲的蹲劲是天生的。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父亲的蹲难道仅仅是他习性独特一种潜能吗?后来,我渐渐从父亲蹲相中领悟到,父亲的蹲与山里人的喜怒哀乐、山里人的酸甜苦辣有着特殊的关联,其中包含着一种让人难于琢磨和难于品尝的滋味。
父亲蹲着的时候,就是我们山里日子的晴雨表。
那年头,父亲时常蹲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满山满坡的大树小树被统统砍下烧成木炭去大炼钢铁,从山脚到山顶光秃秃的。“真是人穷山败,要遭报应的。”父亲总是不停地唠叨。
果不其然,那年夏天的几场大暴雨,铺天盖地的山洪淹没了山脚下的千年良田良土,满目满地的泥沙,乡亲们一连苦了几冬几春才勉强将田土恢复。
那年头,父亲时常蹲在我们山里的田坎上,望着我们高寒山区推广的双季稻,头一季还有点儿收成,可到了第二季已是农历的霜降了,田里的秧苗仍是绿油油的,几场寒霜下来,遍地焦黄,颗粒不收。“真是老民伤财!……”父亲自言自语地说。
那年头,父亲一蹲,一张苦脸阴沉阴沉的,脾气暴得可怕,整天生着闷气,好像霜打的茄子……
终究,我们山里的光景犹如雨过天晴,也如同山里的花草树木历经几场冬雪,迎来了和煦的春天发出了嫩芽长出了新枝。
这年头,父亲闲的时候就蹲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望着往年光秃秃的荒山荒坡长出了满山满坡的绿树,栽树爱树护树,植植树造林封山育林已成了乡亲们的自觉行动。
这年头,父亲有事无事就蹲在我们山里的田坎上,望着田里种的优质杂交稻,增产又增值,蹲在地角边,望着土里种的优质蔬菜、优质烤烟,蹲在村口上,望着人们大帮大帮的外出打工挣钱学技术,挣得了钱学得了技术回到山里开发特种种植和特种养殖,人们耕作用的机械化耕整机,村村寨寨修通了水泥路,家家户户安上了自来水,山里头还修通了高速路……
这年头,父亲和乡亲们去了一趟首都北京,游故宫、颐和园、登天安门城楼,瞻仰毛主席的遗容,看天安门广场的升旗仪式和北京奥运的鸟巢,还登上了万里长城,父亲就在长城上蹲了许久,拍下一张张精美的照片。
北京回来,父亲就蹲在火塘边,蹲在堂屋里,蹲在屋檐下,蹲在院坝外给老人和孩子们摆开北京旅游的龙门阵。
父亲说:他赶上了好年头。
这年头,父亲仍然爱蹲,脸上整天挂着笑,像几岁的小孩…..
也许好多年后,那年头这年头的父亲蹲相将成为我们山里的一个美丽的传说,刻在乡亲们苦涩的记忆里,也刻在乡亲们甜蜜的记忆里,更刻在我多情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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