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老黑散文
世界静极了!
阳光打在地上,灰尘看不见。雪花落在地上,响声听不见。我们无声无息地活着,像风一样掠过。
洮河的水据说流的很长,我们却不像水一样能耐过时间。
老黑,我的兄弟,你不应该在我的叙述中活着,你应该拥有更为灿然更为顺畅的生活。
可是,我们是一群被改了名姓的人。世界上听说有很多聪明人,他们想法设法地编了一本《百家姓》,他们想不朽。他们虽然也增加了一个黑姓,可是,他们遗忘了另一种被姓黑的人,遗忘了另一种解释,遗忘了和生活贴的很近的颜色,黑色的黑,大黑的黑,老黑的黑!
他们喜欢红、喜欢白、喜欢紫、喜欢黄、喜欢绿,谁会喜欢黑呢?
其实,我们何尝不喜欢这个世界上的其它颜色,喜欢这个花花世界,喜欢这个逍遥国?
可是,叮当响的瓷碗不争气,咕咕响的肚子不争气,干瘪的口袋不争气……
瓷碗背后我们走失了父母,走失父母后我们走失了儿女,走失儿女后我们发现了洮河桥。
虽然洮河桥曾经因为比我们还老,结结实实地塌了一次。
虽然,我们的生活中,面临过无数次的崩塌!
可是,世界总会有良心,当经历过多次的走失后,生活还是会修复起很多座桥,包括走失的儿女也许还在活着,活在洮桥边,活在洮河水流过的地方,活在我们曾想象获得的爱情和婚姻里。
老黑,我知道我这样说你时,你会很不服气,虽然你对我说过,你喜欢跟我说话。你信任我,在我面前,你不会拔出你的胸间的菜刀。可是,你的犟脾气,也只有我才会跟你盘腿而坐,饮一杯雪做的茶,上面空的可以看见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我们在燃得不充分的火堆旁谈笑着,茶把我们放在火上烤,放在水里煮,我们一直笑着,一直挣扎,我们甚至看见了犀利的舞蹈,看见一根柳条苦在茶里。
记得多年前看见你,你还不是这样的,你在一个工地旁捡拾垃圾。我当时被监工催的紧,我向你打声招呼,你笑笑,你像是不想认出我,你转身,你放弃了眼前的一些有用的可以变卖现钱的垃圾,你逃离了我。
你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你是谁。
你就那样走了。晚上下工后我围绕着白天你出现的活动半径找你,你不在生活的圆规之内。
后来,我所在的工地越来越忙,我干活越来越老实,老板给我更重更多的活。我整天在工地上打混凝土,每天面目狰狞地晃悠在工地上,在水泥的作用下,我和你渐渐一样了,我的眼圈从来没有干净过,我的鼻子从来没有通畅过,很多灰尘凝固在我的肺里,害得我2008年差点去兰州洗一次肺。
不是生活里缺少洗干净脸的水,而是,有些沉淀不是水能够洗净的,有些事情黑了一次也许它就永远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我和你的黑,其实就是这样一层层累加起来的。
有一次,有个朋友给了我一瓶洗面奶,我一听这名字,感觉奢侈的不得了。几千年来,我记得只有皇帝和地主才会用奶来洗脸,我们这些人,怎么能用这个名称的东西洗呢?
多少年来,我们早已学会自知,我们规规矩矩地活着,生活中的很多事我们见怪不怪,主要是怕生活的报复。官员落马可以东山再起,考场失意可以从头再来,可我们,被生活已经推到了不能在外的边缘,压得不能再低,一旦有什么事情,只怕无力回天。
但老黑,你比我坚强,比我活得有耐心,比我有勇气。
那一年你逃离我时,你还有顾忌,今天,我见到你时,你却如此坦然以对。你不仅对我,你还对这世界上的所有人开放了你,你就那样在洮河桥边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偶尔向敌意的目光回击一下,而后重归于石土之间,呼吸着度过一个个凄寒的夜晚。
你放弃了一切,你没有一切,你活得让很多人无比揪心!
当今年重新见到你时,我很高兴,悲伤却逆流成河。
那天,是正月十五,我和一位朋友来到洮河边。
许多年来,我想象过很多美好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带着一位朋友去洮河边聊天。原因仅仅是洮河很长,能说很多很多话,即使是为谁变成一尾洮河鱼,洮河也没有沿盖,它能成全你的爱情童话,你的友谊梦想!
远处的青年林,郁郁苍苍,青翠依然,比往年似乎也繁茂了许多。
我和朋友谈了很多形而上的问题,甚至谈到了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那些话题随着我身上的酒气散发出来,记得最温情的一个细节时,朋友怕我不小心跌落在河里,硬是不让我走在河边上。
后来的事情,我宁愿相信是上天被感知后的行为。
纷扬的雪花开始落下来。
这简直是梦里的雪啊,美丽的雪,映得远处的青年林和洮水蒙蒙苍苍起来。
她手中的红手套,像是几千年前《诗经》里的蒹葭编织成的。
欢欣!欢欣!还是欢欣!
谈话到这儿停下了,雪花在这时降临了,河水在这时流慢了,森林在这时静寂了,远处的远处,还是雪花。远方的远方,还是风。美丽的愿望这时却来了,不管是否能够到达,看着继续向前流淌的河水,我对生活的信心慢慢增长起来。
雪花把一切都遮蔽了,雪花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全部是美好的了。
我和朋友于是兴奋地走在河边上,我们甚至把全身的雪还给全身,我们把全部的浪漫和遐想用心珍藏,四周全是雪,大雪,下的紧的大雪,下的慢的大雪,下的豪迈的大雪!
可是,慢慢地,远处隐隐地现出一团火。
我们循着火去。
不成想,却碰见了你,我的老黑兄弟!
你挑着一大团废塑料,在洮河桥墩下自得地煮着灌灌茶,朋友也许是看见了你的黑,也许是发现了你胸间的菜刀,她让我过去看看,你究竟在干什么?
又一次相遇了,老黑!
看见你胸前的菜刀,我笑了。你低头一看,也笑了。
你说,兄弟,你这几年在外面混的好吗?
我笑,一般。哪像你,像个犀利哥。
你说,稀泥哥是谁啊?
我笑了。老黑,这个哥你不会懂的。
你们识字人,净弄些我听不懂的话。不过你出门打工,一般老板不会骗了你的。
我说,我识的字,在砖头和水泥面前有啥用。不过我后来学会了砌墙,现在是大工了。
我就知道你娃能行。坐下来喝茶吧。我这里就只有干石头坐啊。
我嘿嘿笑。老黑啊老黑。
一会儿,朋友在那边催我了。她不了解情况。
我从怀里掏出些钱,递给你,你像是很不高兴,我继续坚持地递着,你看我的眼色,只好收下。老黑,啥叫朋友,就是有时可以不拒绝他的同情和善意的人啊。
老黑,当时我说了我先走了。我以为自己还会晚上来看你。不想那晚被朋友们灌醉了,第二天我去找你,桥墩下剩着一堆塑料纸,没有你!我等了一会儿,你迟迟没有出现。
后来,我坐上了远去的列车。我不像你,我这些年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我不敢想象你将怎样度过剩下来的夜晚。虽然我知道,在如此的生活面前,你还是那样犟气地活着。
原本我想将你其他的事情写出来,让更多善良的人们了解你。可是,又一次想到你之前对我的逃离,我的笔就又生硬地搁下来。
对于你的处境,我感到自己的能力非常微弱,很多像样的救济措施,我也无力办到。你也许更不知道的'是,我们活在这普通的民间,我们的声音太小了,许多地方轻的常被人忽略不见。
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还是要那样犟气地活着,等着和命运一起老去!
更多的安慰是,希望借助那些雪花,那些风,把它飘到更远的地方去。
我常常忘记自己的出生,我不知道一个人记住自己出生的方式应该是什么?我更常常怀疑自己的出生,我不知道母亲口中所说的那个生日出生的孩子是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在一场电影散场时出生呢?为什么人生中的大戏开演时我看不到半点,散场时却姗姗来迟?久而久之,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个一出生就被世界遗忘的人。无足轻重地来到这个世界,生长,直到衰老。这么多年,我早已将自己在很长时间深深遗忘,但不可饶恕的是,我记住了很多人的生日,却独独忘了父母的。
上学时,由于常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我甚至把自己喝成了胃出血。到自己生日时,即使想起,也只默默地在心里走几圈,一个人找一堵墙或一棵树,静静地和自己说说话。自小到大,庄农人过日子,常在温饱边缘走,过生日常被我以为是一种心理奢侈,在面对父母时,我至今没有说过一句祝您生日快乐的话,庄农人有庄农人的表达方式,其中之一就是面对父亲时的沉默。
如今,当年的很多朋友早已做了父亲,很多酒喝下去也有了点沧桑的味道,我却已不会喝酒更不会享受孤独,那些酒里的事情,陌生地站在我的面前,让我惶恐不安。我看着一个个做了父亲的朋友,时间在酒里掺杂了太多的药,把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儿童变成了老成持重的人。他们看着我,用非常担心的眼睛注视我,一些沉闷的酒话,碎在妻子做成的大盘子里,我加起一根,嚼了嚼,涩涩的,却不知是什么菜。也许,这就是隔膜,喝着人家的酒,一个人已经成为青年,而你却仍是个儿童,成人的碗里,还能盛下小时的梦想吗?
今年父亲生日这天,我遥远地拔通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父亲说,今年你怎么记起了我的生日,我支吾着,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父亲老了,他把自己早已忽略,这么多年他对我的期待一次次落空,他应该早对我不再抱什么过分的期求了,何况是在他生日时给他的一个祝福电话,这个他的孩子自出生以来不曾有过的电话。一会母亲抢过电话,说,你放心,你达(爸)的生日我记着呢,今晚工地上活完了我们回去就买只鸡给你达炖上,再买两瓶“可乐”我们喝……
电话挂后,我心情沉重的在床上把自己摔起来,多少年过后,一个人幸福的方式还仅仅是炖一只鸡,喝两瓶“可乐”。当母亲说要喝“可乐”时,我明明知道碳酸饮料对人身体不好但一瞬间我决定还是让她买着喝上。母亲在喝“可乐”,我的心里在喝毒!
这样一种饮料——“可乐”,如果不是因为翻译的高明,我们怎么知道喝它还会和我们的心情紧密相关。不管它是“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总之,我们的生活里也许太需要快乐的成分了,我们就寄予一瓶碳酸饮料更多的意义。即使最后发现,很多快乐原来是那么地不可靠,但能过上一天喝“可乐”的生活,聊慰自己活下去的料里,就不仅是苍白无力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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