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雪散文
我在河西走廊的边缘,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来,如一些村庄的人们,从我的文字里遗漏,包括我的亲人。
我在雪地里想起了父亲。
这是合乎文字的规则。文字形如我肉体里汩汩流淌的血液,我要为不识字的父亲用文字祭祀他。文字和歌和泪,比实物更能抵达潜伏在心底的愁思和对亲人忆念。
我像以往一样透过明亮的窗子看着外面灰暗的世界。我在屋子的世界狭窄,身居囹圄,但很光亮。有走动的温暖和均匀的鼻息。相比外面晦涩的世界,空阔里暗藏生命消耗的细节要明朗多了。此时,光明即将在日落里褪去,冰冷被覆在万物的身体上侵袭复活和惊蛰。
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父亲,我就在窗子前面看雪,看你和雪花一样在我的屋外游走,然我想起你。
雪花是天地制造出来的畸形儿,茫无规则。雪花的前身是水汽,是细腻柔弱的,充满善良的本质。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冷,一点点的潜规则,原本柔弱的迷茫竟然变成坚硬的雪花,整个世界是那么不可理喻,不可迁就。
漫天的雪花揉成一团,滚在头顶,我的身子始于卷曲,始于动摇。与天地间的自然物随着目光的冷淡而逐渐消退身体里的余温。
与永恒的.冷气相比,站在窗前的我,脑海一闪而过的亲人一一如拷贝,黑白相间,萦绕和剔透。生命在雪花的舞动里还原脆弱,显得那样短暂。记忆与自然无可抗衡的代谢,诺大的世界,生命突然发觉不是个体的存在。在生命的本能里,我们带走了父母生命的一部分。
我在文字里挣扎,试图打开一个缺口,就如走出门外,我的脚步可以留给世界痕迹,在雪地上,我小心翼翼,如遵循父母的教言,但往往也会把干净的世界划开向外延伸的口子。
原谅我吧,父亲,我接纳身外的谦卑也无能抵御繁华和高贵的光环。我总是以文字的高昂借口在夸大自己的背影,用来掩饰自我的渺小。
这是今冬的第几场雪了,在我的脑海里一直飘落着,父亲的影子绰绰再现,雪后扫帚的声音像利刃,剐着我的脸孔。
父亲走的时候也飘着雪,但一直没有这样从容的落下来。雪花惧怕水汽,惧怕我的泪。是它们逃逸装饰冬天的风景,逃到云际的空间,承载背负谩骂的名声,离我村庄的边缘呜咽,哽泣。
父亲的坟地就选择在一块石滩上,有父亲栽植下的两颗杨树。那是父亲原本为母亲避寒遮阳的。年老的父亲乘邻居修建房子的时候,特意选了两根笔直的树干,栽在母亲的坟前。整个初夏,父亲每天早上提两桶水,缓缓悠悠,前往浇树。我曾经还奚落过父亲,两根光秃秃的树干插在石头缝里能活,底下的母亲都会笑话你徒劳。父亲说,心软的人栽树容易活下来。
父亲的白杨插干没等夏末就长出了叶子,这是我们家族清明上坟时看到的。父亲像呵护襁褓里的婴孩,给树干裹了厚厚的一圈谷草,并且特意交代放养的二叔,看护好,将来他们就坐在那里,弟兄们纳凉喝酒,给儿女少些挂念。
父亲走后的这几年,村庄成片的树林都被冻死,就连一些年轮较大的枣树都从根底冻干了,而父亲栽得两颗杨树,虽不大,但每年春天都乐呵呵地笑春风。
我问过老农,老农告诉我,栽在土地里的树因为吸收大量施给庄稼的水肥,有些树木从心子里已经朽了。白杨和其他经济林更是如此,速生,但不耐寒。
我一直认为自从父亲走后的雪硬,摧残了树的生命,经这些老农一说,我恍然醒悟父亲栽的树一直能挺立于冬天的缘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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