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芷书屋的散文
个人用书,恕不外借
我喜欢读书买书,凭着些微稿酬,就攒满了四只书橱,想来也够自得其乐了。我主张“书尽其用”,常常将心爱的书籍推荐给同好,乐此不疲。
无奈如今假冒的玩意儿太多,连爱书人也有名不符实的。有些人口口声声如何如何爱惜书籍,所作所为却令人胆怯心寒。书到这种人手里,不给你弄丢了,是你一辈子的造化;就算好歹要了回来,那书也已不堪入目:封面破了,内页撕了,书中夹些瓜子壳花生衣之类是家常便饭,说不定里面还粘上一块腻腻的口香糖渣。
阿宜自称“正宗爱书人”,一开始给我的印象良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而且,阿宜绝不会把书搞脏弄丢。因此,我对阿宜特别宽容,几乎是有求必应。没曾想,不知不觉中,阿宜开始借多还少了。碍着面子,我“讨”不出口,这倒好,阿宜“把客气当成福气”,上我这儿来取书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有一次,阿宜要一本《少年维特的烦恼》,不巧这书让别人借去弄丢了。我虽惋惜,却也没法。不想阿宜却反应激烈:“好极了!人家弄丢了没事,以后我也可以这样!”这是我头一回领教阿宜的无赖嘴脸,心下不无吃惊,但总以为只是开开玩笑,谁知道阿宜竟说到做到,从此以后,真的只借不还了。
那天我刚从书店捧一包书出来,碰巧又与阿宜相遇,我知道大事不好。果不其然,晚上阿宜“拜访”来了。眼看着阿宜把书一本一本直往怀里搂,我心里很窝火。可惜我没有发火的习惯,只婉言相劝,少拿几本。阿宜根本置若罔闻。末了,阿宜突然说:“你死了以后这些书归谁?”随即又自问自答:“留给我好了。你比我大20多,总比我先死,再说你身体这么差……”我简直恼羞成怒了,但来不及我发作,阿宜又说:“只是也轮不着我,你还有侄儿侄女。”我哼了一声,阿宜仍不以为意:“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写个遗嘱给我,就说……”我强压怒气,几近刻毒地说:“可以的。只不知你会不会短寿!”我不想再开口了,阿宜并不理会,照样若无其事地“借”走了那一摞书,从此杳如黄鹤。谢天谢地,只可惜了我的那些书。
阿宜这样的角色毕竟极少,可我受够了。细细算来,我那些“在编”的几千册藏书中,竟有百来本不知去向。没奈何,我听从了几位挚友的建议,狠下心来在书橱上贴了一张纸条——“个人用书,恕不外借”!
上面这些文字是20多年前写的,当时的情绪很有些激愤。文中的阿宜没用真名,事情却绝对是真的。
阿宜肯定不会记得有过这样的事,因为没必要。极有可能,从我这里借去的那些书,早已不知所终。
自己以为,我并不是小气的人,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乐意与大家分享自己的喜好。
我不是藏书家,没有财力也没有精力。可是,跟每个喜欢读书的人一样,与书为伴,是爱好,更是需要。为此,我还写过另外一篇文章:《与书们同居》。
几十年来,读书,还有买书,几乎已达到贪得无厌的地步,不敢进书店,不敢上购书网,只为担心挡不住诱惑。
书越来越多,多到无处安身。书橱里放不下,于是,买了许多收纳柜。结果,有一天,这些柜子也被书们占据得满满当当。
好多回警告过自己,不能再买书了,先把家里的书读完来再说,否则,总有一天,书会成为累赘成为灾难。
不少头一回来我家的人,经常会问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这么多书,你都读过吗?”
我很少有理论或说教之类的书,读这些书比较耗费时间。我喜欢小说,读起来速度快,不夸张地说,一部20万字的长篇小说,基本上一天报销。
上学时,每天午休或课外活动,我一般都泡在图书馆读不可外借的`新到小说,回家后,再读借来的。那时我有三本借书证,每天借三本书,可以想像,阅读速度有多迅速。
辍学之后,无所事事,更是手不释卷,几乎把读书当作了正业,但那些书都是借来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所以,虽然读书多,家里却找不出几本书来。
无论做什么事都可能上瘾,读书如此,买书也如此。
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也不能怪我,有些书实在太好了。
那是1983年的事,刚刚退休不久的妈妈,从图书馆借来一本龙榆生先生编著的《唐宋名家词选》,读了,爱不释手,可借书只有两个星期的期限,当时那个懊恼啊,真是没办法形容。过了有两年,无意间得知上海邮购书店有这书,欣喜若狂,立马汇款过去,一下子买了5本。为什么买5本?送人啊,送同好,与人分享,其乐无穷。
还有就是康式昭、奎曾合著的小说《大学春秋》。1966年暑假,妈妈从学校里借来一本新出的《收获》,内中一部长篇小说吸引了我,那就是《大学春秋》。我记得,当时我是一口气读完的,可惜这部小说的最后有两个字,“待续”,意犹未尽。那些天,老是盼着下一期《收获》出来,结果盼到的是停刊。十多年后,妈妈在新华书店里看到了上下两集的《大学春秋》,立马买了回来,当时的惊喜啊,又只能用“没办法形容”来形容。至少那个时候,我是把这部小说当作珍宝的,偏偏还是那个阿宜,借而不还,追问之下,给我一句话,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书是珍宝,好书当然更是。怎么样的书是好书,决定于各人的喜好。反正我觉得,我的书都是好书,不好,会买吗,不好,会要吗?
问题是书太多了。
行动不便,很少去书店,一旦去了,“贼无空手”,每回都捧一摞回来。有了网络后,这倒好,无障碍买书,书的数量直线飙升,终于书满为患,终于想到了“清理队伍”。
然后,难啊,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为此,我还写过一篇《旧书弃也难》,在几家报纸上发表后,普遍引起共鸣。看来,许多爱书人都有这个无奈。
真的做得到不再买别的书吗?
Yesorno,itisaproblem.
难只难在喜新不厌旧。
有位朋友问我有没有周国平的书,正好我有一本他的散文集,只是,被我放在了“里床壁”——我的书橱比较深,可以里外放两层书,周国平的书,是好多年之前买的,读过之后,就被“新宠”们挤到了里床壁,这应该也是情有可愿的。
散文集已经旧得有点变色,以为朋友会嫌,没想到人家如获至宝,捧着书连声说,读完及时归还,一个多月后,果真完璧归赵,一点折皱都没有。
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疑惑。我问自己,这本书我还会去读吗?由此想下去,书橱内有多少被“打入冷宫”的,我会不会再读第二遍?
那些书,极大部分已经旧了,但这种旧,完全是似是而非的,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读过,只有我一个人读过一遍。一遍之后,束之高阁,其中有一半,还让我塞进了“里床壁”。
这一想不要紧,我觉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罪恶感。
不是说,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吗?
犯罪应该不至于,可让书们伴我厮守在暗无天日的小天地中,于心何忍?
正无可奈何时,明朵过来闲坐,我便随口说到了自己的苦恼。爽朗直率的明朵哈哈一笑,这有什么,我们蚂蚁正好搞了个飘流书吧,供人免费借读,你愿意,可以把书捐给蚂蚁,这不,两全齐美。
对啊,我也想过办一个图书室,又担心精力不济。
顺便说明一下,蚂蚁是“诸暨市蚂蚁爱心服务队”的简称,明朵是蚂蚁负责人之一。
很快整理出一批书来,托明朵送了过去。
明朵不止一次地邀我去漂流书吧看看,据说在市民广场,路太远,虽然明朵说随时会有车子来接,我还是谢绝了,我开玩笑说,我又没想上那里去借书看。
没有计算过送出去多少本书,反正我早就打定主意,除了实在不忍心舍弃或还没来得及读的那些外,原则上全任其漂流,我的愿望非常简单,物有所值,体现在物尽其用。
元旦前一天,迪永发给我一个微信图片,看不清是什么,点击放大才知,上面居然印着“漂流书吧之梅芷书屋”,右边还有我的头像及简介。
什么玩意儿?我赶紧问。
迪永说,是宣芾设计的,蚂蚁漂流书吧的一个点,筹备之中,就在后街。
这不好,太张扬了。我对迪永说,还是不要这样搞的好,否则……
不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很想让迪永告诉我,然后直接“干涉”一下。然而,我也明白,既然提出并且已付诸行动,取消,已不现实。倘若刻意反对,恐怕显得太过矫情。
算了,随它去吧。
明朵、迪永、宣芾他们多次建议我去后街看看,我不希望麻烦大家,一拖再拖,直到前几天,想想不去“瞻仰”一下,太说不过去,便趁出去办事之便,由弟弟陪着,过去。
后街就是当年的光明路,那里完全旧貌换了新颜,一幢幢古色古香的楼宇鳞次栉比,轮椅行进其间,恍若穿越到了哪个久远的朝代。不过,我对它们没有兴趣,我是为那个梅芷书屋奔将而来的。
还别说,那地方真不好找,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来回往复好几个回合,就是见不到一点踪影。
毕竟就那么点地方吧,好歹让我们逮着了。我不知道那可不可以叫小弄堂,或者是什么走廊,右侧屋子,可能是什么店家,左边敞开着,没门没窗,却有带座位的精巧扶栏。
空间不大,十多个平方,有桌有凳,还有一个不知做什么用的捣臼,我觉得好奇,就给捣臼做陪衬拍了一张照片。
两个书橱。
正面的那个,上方一行大字:让我们读书吧!大字下面还有三行:
不需借书卡,
不需付押金,
只需一份诚信!
另一个书橱在侧面,我的照片与简介羞羞答答地挨在“梅芷书屋”四个字旁边。
书橱上半部分为四档,有不少空缺,在架的至少还有数百册,我的《三片叶子》《西施不曾远去》等书也在。下半部分的双扇门闭合着,迪永说过,捐书者可以把书放在柜子里,整理好之后,再放到上面供人借阅。
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读我的书,无论是我送的还是我写的。
不知道借走读了之后有多少读者能把原书完好无损地送回书屋。
这些也许都不重要。
只愿有更多的人关注、融入,使漂流书吧,作为浣江文化的一部分,源远流长地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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