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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笔筒想起的散文
回老家看到一个旧的笔筒,想起了儿时的一些事情。这个笔筒是我读小学四五年级那时自己动手制作的,它一直摆放在我的房间里,有二十年之久了。大概受我木匠爷爷影响的缘故,我和哥哥从小就喜欢打造一些东西,以此当成乐趣。除了做笔筒,还做书架、玩具、小小的箱子……我们做的最简单的是笔筒,这东西基本上一锯一磨再上点漆就行;而做过最多的是小箱子,那时心想着小箱子能存下很多很多的财富、能守住儿时的秘密;我们也做了很多半成品和失败品,有一次我做了一个燕子窝(两房一厅),挂在屋檐下,家人笑了半天,哥哥说我做得很难看,两个星期后,我把它拿了下来,因为来来往往衔泥而过的燕子丝毫不领这个情。
我的笔筒是父母制作编织品剩下的竹筒制成的,用的是那种厚实的毛竹。如果不是当时走过一堆参差不齐的竹筒并随手拿了起来,它早就成了农村灶头里的燃料,成了灰烬。这个笔筒不算精品,漆上的颜色和小箱子的颜色一样,还记得是我在制作小箱子的时候顺便制作的,那时的手艺只能说是木匠眼中的笑柄。它静静地在我的房间里二十年,竟也有了岁月的痕迹,漆面出现了裂痕。我读书毕业后,把用了三年的钢笔往笔筒里面一扔,从此没动过。我想我那些小箱子一定是躺在某个角落,等着我去发现,等着我去开启。
等我找到其中一个小箱子的时候,却打不开它,当时我设计了一把钥匙开启所有抽屉和箱子不同的锁的方案,第一个抽屉里锁着第一个小箱子的钥匙,第一个小箱子又锁着第二个抽屉的钥匙……如此这般,最后一个小箱子锁着的是我视为珍贵的东西,要打开它,需要打开所有的抽屉和小箱子。可是我那一把钥匙呢?我已经不记得放在哪里了。里面锁着什么呢,我也不记得了。一本小书?一只生物标本?还是某次上山挖宝挖回来的金属块……
爷爷是不支持我们做这些玩艺的,他会斥责我们不好好学习。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乐在其中,为了拿到木料,我和哥哥悄悄地从家门出去绕到菜园后面的木工房,猫着腰躲在爷爷看不见的角落捡边角料,实在需要时我们也会拉出裁成条的好料甚至是刚从山上拉回来的毛料,拿到木料的同时也要记得拿工具,再从菜园蹑手蹑脚地探身出来。木料太长的话,我们两个人还要一前一后地扛着,有时还会卡在菜园门口半天动弹不得,也有好几次把菜园的青菜踩烂了一大片。绕了一大圈,再从家门口进去,到我们的房间里,把门窗关上,一听到木工房那边制作家具的响声后,我们马上动手干。我们的动作不能过大,不能盖过爷爷那边的声音。打造这些玩艺,对我们而言是需要很大体力的,一把在爷爷使用起来很轻便的锯子,我们使用起来很吃力,为了锯断一截木头有时是哥哥锯了大半累了休息一下,我接着再锯;也有很多精细的活儿需要耐心地刨凿,第一天放学回来干不完第二天再接着干。我们的手上都有伤痕,那是不小心时被斧头割到,被刨刮到,被锯子钩到……有一次,我听到哥哥“唉哟”一声,锤、凿和木料同时掉在地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紧捂着手,脸色有点发白,看到我惊慌的表情,把手指放在嘴里含着,说了声“没事!”他用锤子把凿打歪打到了自己的左手。那天吃饭时他拿碗的手都在发抖,父母都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时间长了,我们在自己房间偷偷打造自己的东西这件事还是被爷爷知道了。他经常在找不到工具的时候,发起脾气,不管是不是我们拿的,就骂起来。可以想像,两个小毛孩关起门口,拉着不太稳的锯子,叮叮当当地敲打着木料,热火朝天地干着,在大人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小学有一个老师会木工活,时不时到爷爷的木工房来打造家具,他听了爷爷诉说两个孙子没专心学习,竟然对木工感兴趣时,笑了,他讲了一堆的话,这些话我已经记不得了。我记得爷爷后来跟我们讲了一个故事,他说,“很久很久以前,木匠祖师爷鲁班,制作了一只木鸟,放在天上,三天三夜都没落地。”这个故事虽然简短,却引得我浮想联翩。
爷爷除了斥责我们外,从不没收我们的木料和我们打造出来乱七八糟的玩艺。他重复地讲着那个鲁班造飞鸟的故事,然后责问,“你们可以做得到吗?”
我们当然没办法做得出飞鸟,用竹子和纸做了个风筝,却找不到好的线,只得用粗重的一节接着一节的废毛线牵着,一个傍晚,风笋在我们奔跑的过程中从草地上起飞,却不能直直升高,只斜斜地向山那边飞去,我们用力地扯着笨重的线,风筝最后不争气地落下挂在电线上。那天傍晚风很急,很快把太阳和晚霞吹下山去了,草地四周一片静穆,我们脚步沉重地在母亲的呼唤声中回家。
尽管没有掌握制作飞鸟的技巧,我们丝毫不减木工的热情。后来我读史读到明朝有一位木匠皇帝叫朱由校,喜欢做木工,终年不倦,不思为国为民,被史书写成昏君。我理解这种做木工上瘾的感觉,他已经沉到自己的木工世界里去了。我和哥哥各自制作一个小箱子,为了把箱子制作完整,我们必须给箱子上锁,但那时我们没有零花钱,买不起锁。为了赚到买锁的钱,我们只好上山去砍竹子,把竹子削成“三尺六”,也就是三尺六(1.2米)长的篾条,每一百条一捆,卖给收购的人。我的笔筒不是我们砍回来的竹子制成的,我们砍不了那么大的竹子,即使砍得了也难拖得下来,我们只能砍小的单竹。也许现在看来竹林很安静很美,但走进竹林砍竹子那就没那个心情欣赏了,我们一到钉在竹子上的竹笋虫就飞起来,地上的枯叶下不时钻出一些黑蚂蚁、蜈蚣,花蜘蛛结网在竹子之间,山蚊子特别多到处乱飞,有时毛毛虫还会掉进衣领里……从竹林里拖出竹子,浑身都在发痒。大概花了一个星期,我们削好了“三尺六”,一捆捆地拿到收购处,换了零钱,到杂货店各自买了把小锁及配套的工具,回来装在小箱子上。把小箱子锁上,拿着钥匙那一刻,我们是多么的兴奋。那天晚上睡觉前,我们唱了很多学校里教的爱国歌曲。
秋去春来,山上的树木年轮又增加了一圈。爷爷说,只要是树木,都可以成材。五年级的时候,我拿回了几本让全家人为之一亮的获奖证书,而哥哥的总成绩比我还好。爷爷在一次叫我帮他打酒时大方地给了我两角钱(两角钱那时可以买二十块糖或两把小刀)。那天傍晚,他高兴地叫我一起去钓鱼,那是他唯一一次带我去钓鱼。他连鱼钩都不用,挖了一些蚯蚓,用火烤香,用线的一端穿过去打个结,线的另一端绑在小竹竿上,两人各自拿了一竿便向村外的小江走去。一路上我想除了笨头笨脑死不松嘴的塘角鱼外还能钓起什么。到了小江边,在一个水域较阔的地带,我们放下了没有钩的鱼钩。村庄的炊烟有些微斜,偶尔吹过江边的轻风非常舒爽,虫蛙的叫声渐渐清晰明朗。他指前面的江面说:“你知道吗,那里曾有个水磨坊,那时候没有电没有现在的机器要碾谷得到水磨坊去,那个水磨坊……呵呵……是我设计的,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我年轻时手艺还行,懂得算圆周,做的木齿轮严缝丝合。水推齿轮转,那是借天的力量。水磨坊每天都在运作,水声哗哗作响,人来人往特别热闹,以前的小孩哪个不到水磨坊来玩……现在水磨坊没有了,旁边那个大水车也没有了,不然这个地方还会更好看些。”我听得出他内心的遗憾,他接着说:“那时我正年轻……呵呵……人挺精神的,娶了你奶奶,生了你爸爸、叔叔和姑姑后,就忙得直不起腰来了。挺过大跃进、加入过公社、响应过种种运动……你爸爸、叔叔和姑姑都没少挨过饿,我也没能教好他们……唉!现在天变数了……”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始终不肯帮我们制作木鸟和小箱子。那天傍晚,我们一条鱼都钓不着,连最笨的塘角鱼也没上钩。回家的路上,爷爷的脚步有点蹒跚。
爷爷每天都喝酒,喝了酒,他就去打造家具,而喝了酒打造出来的家具总是让顾客不甚满意,还有几次推电锯的过程中被割到手……他老了。十多年前,他喝了酒,然后倒在了地上,像睡着了一样,他三个儿子都在外地干活,等他们赶回来的时候,他已然乘着木飞机在探访祖师爷鲁班的路上……无论是我、哥哥、还是父亲都没得他的传授,他带着他的手艺一起上路了……
我发现哥哥仍然在使用儿时打造的小箱子,他的箱子打磨得光亮,他做木工的细腻是我难以做得到的。可惜他从小一直疾病缠身,因为疾病,他读书到初中就辍学,现在已找不到他当初做木工时的坚持以及想到做到、敢于动手尝试的精神。许多美好的东西怎么就在他身上消失了呢?儿时他带着我到田野里走了很久的路找回自己家那群鸭的情景不再,我们在房间里偷偷地锯刨敲打着木料的情景不再,他长大后一度在建筑工地挥汗如雨的情景不再,他已虚得走路都在摇晃,常常一整天地坐着时不时抽着烟,命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尝试着做一个笔筒,我已经连小学制作的水准都不如了,当初那份浓烈的兴趣已荡然无存。但我家人曾经对我的启迪,以及在做木工过程中学到的许多东西对我影响至深,虽然我过去的岁月中有过叛逆和迷茫,缘于生命的思索,终究静下心来,犹如儿时精心地制作一个笔筒那般,去打造我尘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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