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非小事散文
上完课文,由课代表组织听写生字生词,听写七十个字,十五个生词,结果很多学生错得很多,简直是惨不忍睹,交叉批改,他们很羞愧。我让他们谈感受,他们说,落实生字生词,落实基础知识,很重要,平时读书很粗心,以为掌握了的字词,其实并没有掌握,平时写字也很随便,很粗心,以为写错一个字是小事,结果造成了听写时候错得一塌糊涂。
我告诉学生,虽然是电脑时代了,依然要重视写字,读书依然要很细心,依然要重视字形和笔画,依然要重视字怎么写。然后我就给学生讲以下这件事,我自己遇到的一件事。这件事,我给所教的每一级学生每一个班学生都讲,希望他们平时读书能够细心些,更细心些,希望他们重视字词,重视字怎么写,词怎么用。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喜欢到某个医院去看病,喜欢找一位姓梁的医生。我那时候有一个偏颇的观点,以为男医生比女医生医术要更精,专业水平要更高,因为他们比女医生更重视医术,更能够潜心钻研业务,女医生忙于照料家庭和收拾打扮,大多不会花较多精力钻研业务。梁医生看着很很面善,于是,我就一直坚持找这位姓梁的男医生看病。
应该说,从梁医生开的处方看,他的字写得很不错,甚至可以说基本可以称得上书法,称得上写得很漂亮。认真写字,把字写规范了,写得尽可能让病患者看得清,这在年轻一辈的医生里面很罕见,很难得。现在,更多的年轻医生写的字,病患者拿着处方,根本看不懂他们乱画些什么。因此,这个梁医生给我留下了好印象。
但是,写得这样一手很漂亮的字的医生,有一天,竟然让我发现他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他把自己的名字写错了。
那一天,我是怀着很好的心情,看他很享受地给我开完了处方,最后行云流水一般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看着他写完了最后一笔,也像他一样心情很好。我没想到的是,他画蛇添足,竟然多写了一笔。他的名字里,有一个“晓”字,他在“晓”字右边这个“尧”字的右上角画蛇添足,添上了一个点画。
我大吃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竟然有人,竟然是这样一位教授级别的大医生,把自己的名字写错了。
我看他那时候大概已经四十多岁,看来他至少应该已经当了十几年医生,他在门诊部看病,每天至少应该看几十个病人吧,就算以每天看三十个病人来计算,早上看十五个,下午看十五个,他每年给一万多个人看病,每个处方都要签名,他每年就签自己的名字一万多次,十几年,将近二十万次,二十万个处方,他都把自己的名字写错了。
如果他从七岁开始读小学,取了自己的名字,开始写自己的名字,开始说出自己的名字,老师和同学也会每天叫他的名字,他竟然从来没想过这个“晓”字的正确写法么?他竟然从来就不曾注意别人是怎么写这个“晓”字的么?他竟然就从来没有细心注意过书上是怎么写这个字的么?三四十年,几十万次,他就那样一直把自己的名字写错了,却不自知。
每天都要拂晓,每天他都要在拂晓时候被他母亲叫起床,到学校去读书,不然他就考不起医科大学,就当不上医生。每天拂晓起床,拉开窗帘,打开窗子,让阳光走进屋子,他竟然从来没有感动过,从来就没想过,他的长辈给他取了一个多么美丽的名字么?他竟然从来就没想过,这个美丽的“拂晓”的“晓”字是怎么写的么?
这样一个名字里有拂晓的男人,这样一个名字里有拂晓的医生,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人忍受着病痛,抱着康复的希望去请他看过病,照着这位粗心的大医生开的处方去抓药,吃过这位粗心的大医生开的药之后,第二天拂晓,晨光照进屋内时,这些病人是否还能够睁开眼睛,看见拂晓的美丽,是否减轻了病痛。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病人也像我,在不经意中发现了他这个不小的错误,低级错误,他们会不会像我一样震惊,然后,会不会也像我一样给这位医生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下次照样去找他看病。
看见医生把自己的名字都写错了,其他病人会不会像我一样想:这样会把自己名字都写错了的医生,如此粗心,会不会开错处方,乱开虎狼药,热感冒开冷感冒药,冷感冒又开热感冒药,头痛开脚痛药,脚痛开头痛药……
梁医生大概不知道,他写错了的这个“晓”字,里边有一位伟大的人物,他写错的右边这一半,是个“尧”字,就是“尧舜禹”里的“尧”,这位古帝王“尧帝”“ 唐尧”,开创了王权的禅让制,他因此而流芳千古。
那么依此类推,他可能写错的字就有“浇菜”“富饶”“缠绕”“侥幸”等等。我看他皮肤黝黑,估计也像我一样出身农家。我不知道,他童年陪母亲或者姐姐到菜园里浇菜,或者现在回乡间老家去,会不会想一想,“浇菜”“浇水”的“浇”字应该是怎样的一个字,应该怎样写。
他的父母,看来也有“养不教”的责任,那么多年,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把名字都写错了吗?他的媳妇,看来也有责任,看着自己的老公把名字一次次一年年写错了,她就从来没注意到吗?公然看着自己的老公把名字一次次写错,一次次在别人面前出丑,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子就不是好女子,这样的媳妇就不是好媳妇,起码不是贤妻良母,不是一个称职合格的好媳妇。
我就想,他会不会把自己的姓也写错,把“梁”写成“粱”,他儿时住在乡间,应该看见过高粱和瓦房的房梁啊,他不知道这两个字有区别吗?
后来有一次去找他看病,我想到我们已经比较熟悉,我又是一个中学语文教师,明明知道他写了错字,把那么熟悉的自己的名字写错了,并且是写错了几十年,我不能不告诉他,于是我委婉地跟他说“咦,这个拂晓的晓字,是这么写的么,原来右上角还有这一点啊,我还不知道呢,看来我是不是写错了,等我回去查查新华字典”。他知道我是重点高中的.语文教师,明白我不可能写错,我这是委婉说他写错了自己的名字,于是脸红红的、很生气的说:“我自己的名字,写了几十年了,怎么可能写错?”
我再次去看病,还是找他,想给他改正错字的机会。看来,他果真查看了字典,我一坐到他对面,看没有其他病人了,他就脸红红的跟我说“你上次说的那个字,我查了《新华字典》,果真被我写错了,谢谢你。”
我很高兴,这位医生朋友终于改正了写错了几十年的名字。我想,以后的每一个拂晓,他醒过来,赶往医院,去给病人看病,一次次写下他的名字,他一定很高兴,因为不仅他的名字里有“拂晓”的“晓”,“尧舜”的“尧”,而且他写的处方上也没有错字。
我媳妇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拂晓”的“晓”字,结婚酒宴,办在小城楚雄的龙凤酒楼,我喜欢酒店的“龙凤”这个名字。婚宴那天,我和新娘站在酒店门口迎接亲朋好友到来,晃眼之间,我发觉酒店贴在门口的新郎新娘的名字上有错别字,新娘的名字,“晓”字写错了,右上角又被加上了一个点,错误与那位医生一样。新娘多美妙的一个名字!名字多美丽的一个酒店,却不小心,把新娘的名字写错了。无奈,我当时是新郎,站在酒店门口迎送亲朋好友,没法跟酒店说,而且当时即便说了,也来不及改正了。我就那么笑眯眯地在龙凤酒楼的门口迎候嘉宾亲朋,身后的门口墙上贴着红红的纸,我和她的大大名字,她的名字里这个“拂晓”的“晓”字,意思那么美好,而此时看起来非常扎眼。我感到芒刺在背。
像我自己写错了爱人或者自己的名字一样,虽然十几年过去了,对此事,我至今依然记忆犹新,深感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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