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爬树下的童年的散文
午后闲暇，在小区公园漫步，几个小孩追逐嬉戏着从我身旁跑过，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小男孩，正脸儿红红地边跑边吹着柳哨……这情景让我蓦然一恍，他们头上戴着的用柳条编的花冠一下子碰醒了我的记忆，而那古朴稚拙的柳哨声更是飞过深沟大山，穿越似水流年，把我带回到了家乡，带回到了童年那些充满向往的日子。
我们村子不大，村子只有三条巷子，分别向东、西、南三面延伸着，稍稍往南是一个大涝池，涝池的东面是农人碾场、晒粮、堆麦秸的场。一棵苍虬的老柳树倚水生长在涝池和场之间，一截裸露的根伸向水里，粗壮而弯曲的树身裂纹斑斑，丰茂的树冠少半在水里多半在场畔。由于树身斜歪得像是爬着，所以村人都叫它“爬爬树”。我童年的快乐时光几乎都是在爬爬周围度过的。
一
柳枝发芽的时候，爬爬树下就成了我们的乐园。女孩子折下极细的柳条，从底部向上一捋，嗬，白白细细的柳枝梢头立时就挂上了绿茸茸的柳球，那种创造的神奇让我们乐此不疲；男孩子则喜欢摘几根嫩枝扎成圈儿戴在头上，再拿根棍子玩八路抓坏蛋的游戏。
有时我们还会扭下一截柳枝作成柳笛，呜哇呜哇地吹着，还比赛谁吹得最响，你一声我一声此起彼伏。每每这时候，就有几家的大人在不远处吆喝：“小云，拔猪草去，猪没吃的了！”、“小芹，快来帮娘洗衣服！”、“小红，快来看着弟弟！”被喊的小伙伴尽管恋恋不舍的，也只得悻悻地离开。
太阳快落山时，老池边就会三三两两走来很多妇女。这些妇女有的端着脸盆拿根棒槌，她们是来爬爬树下洗衣服的。她们的嬉闹声就会四面响起，方圆几里以外都能听到“棒棒棒”的棒槌声了。
这样的时候，我最喜欢蹲在爬爬树下看莲莲姨洗衣服。莲莲姨是妈妈的好朋友，妈妈常常羡慕她命好。她老公在外面工作，家里她带着两孩子。她洗衣服跟别人不同，别人的脏衣服用笼提，而她的用漂亮的瓷脸盆端着；别人用的是石头，她用的是搓板，别人的衣服都是黑色蓝色，而她的衣服往往是五颜六色；最关键的是别人洗衣服用枣叶或皂角，而她则用肥皂或洗衣粉。我总会艳羡地目不转睛盯着那雪白得像棉花糖的泡沫，直盯得眼神发呆。
有时，小伙伴们会每人会搬块石头坐在爬爬树下，拿着我用柳树枝削成的“笔”跟着我学写字。尽管我并没有识几个字，但却深得她们几个信服。这不仅是因为我会给她们讲故事听，还因为秀莲她娘。秀莲她娘有一天给大家说，这女娃是柳树上落凤凰迟早要飞出去的，和老袁一样。老袁是我们村办学校的教师，于是大家就更加确信，我将来一定就是个“外面人”。
二
夏日的一天，我和几个伙伴正在爬爬树边看蚂蚁搬家，小芹来了，几个玩伴里面最漂亮最爱美的要数小芹了。她的奶奶或妈妈总能在她的两个羊角辫上用色彩鲜艳的“皮子”扎出各种花来，有时是菊花，有时是蝴蝶，有时又会结成一串辣椒……这不同寻常的装束配上那双眼皮得大眼睛，使她在众多小伙伴中格外显眼。她头上漂亮的“皮子”（其实是一种有弹力的软塑料），是小芹的姑姑从外面给她带回来的，五分钱一条，能买一盒火柴呢。不说村里没有，就是有，大人也一定不会给买的。
跟往常不同的是，她一直低着头，兴趣明显不在头发上。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出了她脚上的异样：原来的'那双绣着蝴蝶的黑色绒布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桃红色的鲜艳的塑料凉鞋。原来她在外工作的姑姑忙罢回来看娘，给侄女带了这双凉鞋。
“凉不凉啊？”、“肯定得好多钱呢！”、“我能试试吗？”小芹被七嘴八舌的伙伴们围拢在中间，看着同伴们投来的艳羡目光，她的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得意神情。“咦，快看，她踩下的花多好看啊！”不知谁最先发现了她踩在地上的一串花脚印，像蜡笔画出似的那般美妙。
当然，这样的荣耀也会在我们几个身上轮流转呢。比如小云有一天穿了即将出嫁的姐姐的一件花布衫，就引得大家跟了她半天，直到她姐姐硬把她牵回家；再比如父亲给我买了一块橡皮，写错字竟然能神奇地擦掉，伙伴们围观很久仍不甘心非要亲自擦擦，看到底有没有抹去错误不留痕迹的效用。
三
姑娘家都是爱美的。闲暇时在爬爬树下我们会用红纸在脸上唇上涂上颜色，然后模拟《红灯记》的情节，想像自己也会变成了李铁梅。那时候公社放映队给每个村子放的片子基本一样，反复看几次后，那些情节和台词都已经了然于胸了。
然而，红纸涂上的颜色很快就会掉的，指甲花染红的指甲却会保持很长时间。
小兰家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有好多的指甲花，这一天逢集她父亲去赶集了，姐姐去了地里，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们几个便去摘指甲花。不一会儿，我们每人手里就都有了一把指甲花，又蹦又跳追逐着跑到了爬爬树下。小云爬上爬爬树的半腰，从旁边的楸树上摘些叶子，这样，捂指甲的原料就剩了白矾了，于是大家又分头回家找白矾，等到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各自回到家后，把指甲花和白矾放在捣蒜臼里捣成花泥，再把花泥点在指甲上用楸树叶子包起来，最后用坚韧细长的稗草绑紧捂红，直此指甲红的工序就完毕了，就等着第二天早晨的奇迹出现了。就这样，大家都在期盼中兴奋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大家都会在约定的时间到爬爬树下集合。一是为在涝池洗净粘在手上的花泥，二是比比谁的手指捂得更红。
四
一个秋日的午后，我们在爬爬树下相约去捡玉米。在粮食紧缺的年代，劳作者肯定想颗粒归仓，漏网之“鱼”是极少的。
“咱们分开走吧，每人四行，从这边地头走到那头。”小云抹着头上的汗水提出了建议。
“好啊，好啊！”她的提议马上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于是我们五六个人一字摆开细心分拨开玉米叶子，认真检查大人白天掰过的玉米地。
“我找到一个啦！”看到那个玉米杆怀里抱着的孩子，我不由高喊起来。她们几个聚拢来，看我一层一层剥开厚厚的包裹，拔掉一大团玉米缨子，露出了拳头大的一丁点儿玉米。
“哦，你们看看人家小云，我的衣服都弄脏了，可一个也没找着。”小芹有些沮丧。随着小芹的声音，大家围拢过去，发现小云的笼里已经有一大一小两个棒棒了，大家深受鼓舞，赶忙分头去找了。
“呵，这个杆子一定很甜呢！”小芹站在一根细细的没结玉米的杆子前突然说道。
“肯定甜，你看它的皮绿中透红。”小云附和着，早已一脚把它给踏倒了。于是大家每人折两段，先用牙咬着撕掉杆子的外皮，再嚼着滤出甜甜的汁液……好甜啊！大家纷纷赞叹着，声音里似乎都有了甜甜的味道。
“要是这些玉米杆都是甘蔗，那多好啊！”小兰眼里放着光，“那样，全村人都有甘蔗吃了。”
“要是这玉米稍稍上再长上小麦，我们就天天有白面吃了。”我看着玉米稍上的穗子，忽发奇想。
于是大家围绕着这个话题叽叽喳喳地热闹开了。太阳落山时，我们的笼里或多或少都有了一点收获，于是大家唱着跳着，在晚风的爱抚中回家了。
……
岁月的年轮在故乡的土地上越来越密，爬爬树龟裂的皱纹也越来越深了。后来一个惊雷横劈下来，挖空了爬爬树的树心，村人都以为它死掉了。只有秀莲她娘不这么认为，她说，爬爬树是有灵性的，它会缓过来。果然，来年开春，它残留的躯体上又抽出了新枝冒出了新芽。
此刻，我站在涝池边，轻抚着布满皱纹的爬爬树干，它的斑驳树皮里深藏了多少故事啊，童年的小伙伴们你们现在在哪里？可曾在梦里见过这棵爬爬树？期待有一天我们再次相聚在爬爬树下，围坐一起讲述着那一个个快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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