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到您的坟前鞠上一躬散文
真想到您的坟前鞠上一躬,大娘。二十多年,在您去世的二十多年里,我几时都想去完成这桩心愿,看看您,但总不能成行。我深深知道这心愿是不可能完成的,因为这里的风俗不许(我们当地外人不能上坟祭奠逝者,甚至女儿也不行,否则会对逝者子孙和祭奠者带来厄运)。我只有在我的心里向您鞠上一躬;一想起您,就在心里向您深深地鞠躬。
三十六年前(即1976年)的冬天,二十岁的我带着队上十几个同龄的少男少女到您大队修水库,安排住在你家。乍一见您,我们吓了一大跳:您穿着一身宽大而破烂的衣衫,一脑乱蓬蓬的金黄头发,活像一团乱糟糟的干松毛(金黄的干松针叶)蒙在头上;满脸的深深浅浅的皱纹嵌着不少的尘灰,很是苍老,足有六十岁(后来得知您当时才五十一),然那细眯眯的眼睛满含的微笑,抿动的双唇和一挑一挑的嘴角里流露的热情,一下子缩短了我们的距离。您热情地把我们接进您家。我们住进您家,就像儿女住进了自己的家。
第一餐午饭是在您家做客;我们是您的尊贵客人。我们围了两大桌,男孩嗷嗷叫,女孩叽喳喳,一下子将饭菜一扫而空,您在灶边、桌边往来看着,忙着,微笑着,多皱的脸似一朵盛开的南瓜花,就像母亲荡漾在儿女勃发的青春气息里,又像陶醉在儿女婚礼的宴席上。
午饭后,您发现我的席和被(捆扎的)放在鸡舍上,您大叫一声:“孩子,席、被不能放在这上面,这有臭虫、鸡虱子小得看不见,钻进席缝里棉絮里很难弄出来,咬得人生毒气,怎睡?"说完。赶紧烧开了一锅水帮我烫席、洗被套,再生一堆火烘干席和被套。我一边做,一边看着,心里不禁道:“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人?”我此时似乎回到了家,回到了母亲的身边,享受娘给予儿的无限温情和爱意。
我们就这样像客人一样在您家住下。拂晓,您总是微笑着,颤动着金黄的乱发,目送我们扛着锄头、挑着簸箕跨出大门,向稍有曙光的东面工地而去;段黑,您又同样微笑着,颤着乱发,站在大门边迎着我们挪着疲惫的身子进大门,满怀怜爱地归置我们乱丢乱放锄头、扁担、簸箕,嘴里还嘟哝着“累呀,孩子”。我们吃饭,您又张罗好瓷盆、木盆、小桶、大桶、热水,好让我们擦去泥污和倦意。昏暗的灯下,只见您同样疲惫的身影,在前、在后晃来晃去,帮这帮那。
有一次天公作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不能出工。我们这帮苦难的少男少女想吃豆腐。然回村队上拿豆子,来回几十里路,还要过条河,得大半天。您说:“我有,借给你们。”说做就做,立即帮我们洗豆、磨豆、烧浆、点浆直至做成豆腐。末了,送一碗豆腐给您,您却死活不受,说我们人多,自己都不够。直到我这个排头兵严肃地对您说:“大娘,这,您就太见外了,这样,我们就不敢在您这里住了。”您才勉强接下。还有一次,队上送点肉来,您更是如此,逼得我差不多发火,您才受一点。帮人不夹私,施惠不受报,爱人自本性;除您、除您等之外,世上还能有几?真可谓“上善若水”。您是田地里的一团泥巴,虽不起眼,但总是给人以瓜果的天香,粮食的丰美;您是一团柴火,虽不耀眼,但总是给人以御寒的温热,前行的胆气。此时,我朦朦胧胧觉得:做人就应这样吧。
就这样,我们在您家住了四十余天,直到水库修筑好。回家的那天,您硬把我们送到您村旁恩江渡口,叮嘱小心上船,以后来玩,并且目送我们到了对岸。我们挥手叫您回去,您亦招手致意。河风吹着您的金黄乱发和破烂衣衫,您却一动不动,真如一簇摇曳的红高粱。但万万没想到这竟成永诀,永诀了相处虽然短暂心目中成永远,永远最为崇敬的大娘。
多年后,也许有十年吧,我偶见了大娘的.小女儿(当年只有十四五岁)。我问:“现在,你娘怎样?”回答说:“前两年就过世了。”我一下惊呆,一片哀伤,早就打算探望一下大娘,可总是一拖再拖,现在晚了,一切都晚了。我唏嘘了半天,算来大娘去世时,也只不过六十岁样子,怎么就不能多活几年、十年、甚至更长的岁月?我甚至埋怨上天缺乏应有的怜悯和公正。
我与大娘非亲非故,只是时代的一个小插曲,才相处了月余。她除了在一段艰难岁月中照看了我,我们,更重要的是她在精神上照看我大半辈子,甚至直到我生命的结束——那就是我从大娘身上认识到了怎样做人。这是大娘给我最大的恩惠,最宝贵的财富。我这大半辈子总是谨遵大娘的这一身教。
可以说,大娘是一片纯净的蓝天,与之相比,总见自己的污渍斑斑;
大娘是一泓碧澈的溪水,与之相比,总见自己的浑浊连连;
大娘是一团热情地火焰,与之相比,总见自己萤火般渺小暗淡。
三十六年过去了,大娘也去世了二十几年。即使大娘还健在,也不记得她曾关照过一群十几二十岁孩子四十余天,像母亲一样。因为在她来说,这是天经地义的,再平常不过的事,她一生不知做过多少这样的事。纯朴的人啊,就有着一颗纯朴的心,一颗比金子还贵重的心!
唉,我的大娘,自听到您去世的消息就想到您的坟前,切近地向您鞠上一躬,碍于风俗,不能。我只有对着您的村庄的方向,您生活的那片土地鞠上一躬,向着我臆想的您坟上的青草,坟前的溪水,坟后的青松鞠上一躬,愿它们好好的陪伴您,陪伴您那颗纯朴而伟大的灵魂。
三十六年来,大娘,您从未在我的记忆里模糊过,甚至越来越清晰。只要一想起您,脑海中就闪现出您那一脑金黄的乱发,眼眯而多皱的脸,间或抿动的双唇和嘴角,并立即矗立在眼前。
一切均为短暂,唯有精神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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