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味道散文
门口的池塘像一叶翠绿的掌纹,墙上的爬山虎垂下盎然枝蔓,它想悄然抚摸一下池水的波纹。它们展示的是大自然纯洁的爱与信任,池塘接受的不仅有藤蔓的滴碧,还有那些从叶芽上滑落的雨香。池塘把每一滴水聚集,容纳,然后顺成经络脉搏,向着地心的深邃宁静延伸,直至百流归海。
面对沉静的池塘,心像在水晶里轻轻游走。生活一点一滴的积累,知识一点一滴的学习,难道不应该像池塘那样吗。说到百流归海,让我不禁想起了人心,想起了人的度量。尚若人心能像海般博大,纳百川之流,育无数海洋生物种类,那该多好呀。
在此心境下,难免就对自己想入非非了,我,若能把宽容像大海一样穿於身上,让山泉流成细水,让温柔曼妙裹夹疲累的灵魂,让松软漫过发梢,把大爱无疆碎成分子,离子,遍布散开,像漫天星星。即使细小,却能折射耀眼的光芒。那该多好呀!
想着,想着,一不小心,灵魂就掉进了池塘,它在塘底淤泥中不断跳跃挣扎,搅得池水里的鱼儿不得安宁,纷纷把头露出了水面。
於是,我不得不把它捞起,置於菜板,剁成了碎片,囚禁在每一颗字符的蒸笼里。任它在沸水的煮熬中,不甘的诉说着自己曾经是怎样出类拔萃的人,庸俗的站於狭窄的精神高地上喋喋不休。
我知道,那个高点太尖,太窄。它只适合自私的心漫游遐想,只适合扦插一朵叫做自我欣赏的假花,无论那花是用涤纶或绢丝的材质做成,终归没有生命。而我深情的选择是每滴清水的汇集,汇集成柔软的大海。把大海的波纹修剪成区分善恶的罗盘,罗盘的指针一直指向爱野无疆。我的一切努力与更新,都只朝着一个方向,离大海母亲的胎音更近一些吧,我祈求在连接母体的胎盘里深度睡眠。
在剁灵魂时,突然间,想起昨天在路上,见一个穿着体面的人,吃完香蕉,随手把香蕉皮扔在了地上,然后,以昂首挺胸的姿态,拽拽的样子朝前走去。那身姿似在炫耀,我是有钱人,我任性。
穿着环卫服的大妈用极藐视的眼光看了一眼他的后背,没说话,默默地把香蕉皮扫进了撮箕里。
生命本是一园花朵,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论长成什么颜色,不管长成什么形状,只有百花齐放才是春啊。环卫工人低下吗?我们凭什么随地任性地丢下纸屑,果皮,烟头?凭什么任性地随地遗下遛狗狗时的宠物粪便?问过自己,凭什么了吗?
我认为,当你在生活中随地丢下一样垃圾时,心灵便蒙上一层污垢。只要是帮助我们打理垃圾的人,无论是精神上的垃圾或生活中的垃圾,不管是身边人或陌生人,他们都是上帝,都是大爱的使者!
试想,若把一坨冰置於阳光下,它敢见阳光吗?一个人的卑微自私就如冰,若置於阳光下暴晒,在与阳光温暖厚实的大手迎向相握之时,立现城池沦陷的悲哀。所以,见不得阳光的东西,还是不要晾晒,不如把它深埋在地底下吧。
人啊,无论你贫穷或高贵,只有像低头饱满的谷穗样,才能以流金泛香的身姿,舞起生命的节拍。
在煮熬灵魂时,想到了在文字间行走,在文字间经风雨,长见识。那些水涂蜡染的枝叶,每天都在心灵绽开;那些旧诗的韵律,新诗的.灵光,读来总是石破天惊;那些穷其一生也不卖一字的作者,大可撰写博士论文,小能掬孩童一笑。我对他们实在是佩服得不得了!於时光的隧道上与这些人擦肩,不论同向或不同向,他们永远都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永远向他们致意。
人说,文字既高尚又低微。可是,在我这里,无论它是高尚或低微,我都把文字看作陶罐里的吊兰,不管高尚或低微,它只专心于日常的朴素生活,稍微有些养分就生机盎然。
看着亲手栽下的吊兰,从齐腰高的独立铁架花坛里伸出许多像藤般柔软,又像枝干般挺拔的绿条,自自然然,生些不需要泥土便能吸收养分的白色根须。在那根须上冒着一朵一朵的绿叶,根和叶一并暴露在时光里。至纯至美,像极一个赤着双脚在家煮汤蒸饭的小媳妇。到了季节,便会开出几朵粉嫩的小白花,细细小小的美丽,不张扬,不狂妄,默默的喜滋滋,安安静静的微笑。像文字,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就在这里。等的是有缘人来欣赏。
一节一节,说文字便又想到了莫言,据说莫言的开篇颁奖词是这样说的:“他撕下了程式化的宣传海报,让个人在芸芸众生中凸显来。”莫言的确了不起,他在爱与邪恶中呈现了超自然的比例,所以笔下能够真诚流淌出,许多脱离了程式化思维的赤裸描写。一个热爱文字的人,唯有用双手擎满大爱的火种,才能够随时代的河流一起,向着东方,走过太阳的热烈与温馨;走过月亮的清辉与羞涩;拥着大地山川的心胸;完整抵达大海宽阔的怀抱。
我正在这难得一空的时刻神游,老伴突然在我耳边说,他妈想吃洋葱,手里拿了两个洋葱递给我,说:“你怕热,这塘边凉快,你不用进屋了,就在这池塘边上把它剥了吧,剥好,一会我去炒菜。”说完,他转身进了屋。
迎着他体贴的眼光,心海微妙地推起些许感动地微澜。感觉这老小子,老了老了还比年轻时会体贴人了。手里剥着洋葱,看着他进屋的背影,脑袋便陷入了回忆,那回忆就像洋葱皮,每剥掉一层,都会让人打落泪水。
我们从青春年少走到今天,几十年的时光,经历了很多的风风雨雨,他肩上担着的是一大家子温饱的沉重担子,为此,他都没有好好的放心玩过,应该是非常的累。
如今日子好过了,可他上了些年纪后,首先是记忆力不太好了,我会毫无缘由的担心他得了老年痴呆症,担心他哪天出了门会找不着回家的路。所以现在只要他出门,我必须先问电话带了没?紧接着他身体的各个零部件也逐渐出了问题,比如有脑梗,颈动脉粥样硬化,痛风等等疾病,我会每天按时念叨,药吃了吗?
我们还有个今年已经八十六岁高龄,瘫痪在床的婆母需要我侍奉。一想到这些,那些令人羡慕的平静优雅就像这洋葱皮,层层脱落,离我远远地掉在地下。我现在是家中的主心骨,是老伴和婆母的靠山。虽说有时老伴表现得像个健康人似的,但我心里明白,我是他妻子的同时也是他的特级看护,这个看护必须带电脑,全自动。
为了让在外打拼的儿子不要挂家,无论在儿子面前或电话里,我必须伪装出无比的强大,无比的健康,百毒不侵。让他放心,让他知道他妈是小强,特棒!
可是,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有时我也很脆弱,不光是身体,心也会。
说不定哪天我就会像婆母那样突然瘫痪了,儿子或老伴会推着我去夕阳里,听天空从晚霞里飘来的悠扬口哨声。但,我最想的还是不要增加任何人的负担,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到来,祈求老天让我像羽毛那样,轻轻飞离就成。
有时,真想像剥洋葱那样,把所有的疲惫随洋葱皮一起剥离,只留干净细嫩的内膜,保持平静优雅,然后把自己精赤的浸在清水里,好好休息一次,回归孩童般的天真与快乐。
可,想归想,我现在的境况是必须按照道德的指南针,超透明,超负荷的,身体力行。努力做好儿媳妇加护理的本份,努力做好妻子加护理的本份,努力做好母亲加保姆的本份。别说优雅了,我现在每天就像打仗样的忙。
脑袋胡思乱想着,耳朵却监督老伴在厨房里炒菜,菜落锅时,锅里发出热油的丝丝声;锅瓢碗盏在老伴手下发出不太和谐的热闹碰撞声;婆母在她房间扯着嗓子,大声的问她儿子,说:“我的洋葱炒鸡蛋出锅了没有?我肚子饿了,我要吃饭饭。”
她儿子在厨房,立马也扯着嗓子回应,说:“妈,你莫慌哈,我马上给你端来了。”
自从她生病后,就变成了老小孩,什么吃饭饭,吃糖糖,吃果果,吃面面,要尿尿等等的关联词,通通叠起来了,害得我现在也跟着她叠,比如上班班呀,上街街呀,穿衣衣呀等等。
儿子说:“老妈这是跟着奶奶装嫩。”你们不知道,“装嫩”是我们这里的方言,意思就是假装年轻,假装小孩子。
听着这两娘母热闹的问答声,听着厨房里锅瓢碗盏的碰撞声音,我问自己,苦吗?
此时,不用剥洋葱,眼窝里已盛满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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