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再爱我一场散文
春节将至,我却收到父亲中风住院的消息。草草向妻子交待一下,我便连夜驱车返回了五百多里外的老家。
天还未亮,医院虽灯火通明,却寂静得像死了一般。一路小跑到父亲住的病房门口,停下,擦掉额头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轻轻把门推开一个缝,侧着身子小心进入。
父亲静静地躺在床上。我没有兄弟姐妹,房间里只有母亲一人坐在一张空的病床上,呆呆地看着父亲并不时地用纸巾擦拭已红肿的眼睛。看到我,她忍不住哭出了声,抽泣道:“早晨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倒下了呢?医生说如果再晚来那么两步人就可能没有了……”我不停的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安慰并哄她躺在旁边的病床上休息。帮母亲掖好被角,转过身,我静静地站在父亲床边。
父亲被深深地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瘦削的头。我从未想过,那个生我养我,陪我童年快乐成长的父亲有一天也会青春不在,也会将生命的时间轴往前挪移了这么一大段的距离,如一片被风干的秋叶在风雨中了无生气,奄奄一息。
小时候我对父亲的依赖近乎迷信,小到鞋带跑松了,大到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把午餐钱弄丢,我都会找父亲。父亲那时那么健壮,有一副宽厚的`脊梁,两只粗大的手,虽个头不高,却浑身充满力气。为了哄我开心,他把我放在脖子上给我当马骑,把我举过头顶去摘门前小槐树上的叶子,背我去乡里看电影……
记忆中父亲只流过一次泪,是为我。初一暑假将至,我耐不住心里的躁动,晚上跳墙外出上网,恰被老师发现并让父亲把我领回家中。饭桌上,我小心翼翼地告诉父亲不想上学的想法,这触动了他的原则,红着眼把我绑在堂屋门口的小槐树上,用桃木条打我。看到我哭着围着树乱转的时候,父亲心痛地叹了口气,狠狠地把桃木条扔在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用烟把自己熏成一团雾。父亲哭了,泪水顺着他脸上皱纹形成的沟壑有规律地流淌,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擦去脸上的泪水和嘴角的白沫,父亲脱下拖鞋狠狠地朝我砸去,大声骂我没良心,声音嘶哑着说他不甘心。等收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天,我成了这个庄上第一位大学生。父亲比我还要高兴,把庄上的人都请来喝喜酒,谁对他敬酒也不推辞,发了一下午酒疯,把能想到关于他儿子的一切都一遍又一遍的向别人炫耀。我是父亲的命。
而如今三十年过去了,父亲也从家里的“顶梁柱”变成了一个老头,至如今无知觉的躺在床上。把手搓热,伸手去暖父亲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感受到的却只有瘦骨嶙峋和他手腕处那松弛的皮肤。我的心和手都不由地颤抖,咀嚼的只能是一份无尽的苦涩和无法释怀的痛苦。父亲,醒来,求您再爱我一次,哪怕以后要拄上双柺亦或与轮椅为伴,只要您能抬起眼皮。我还没有能够报答完您的无私,我包里还有您小孙子新得的奖状,这不是上一年您想要的吗?您应该笑,我也应该笑。
跪在床头,我把额头放在父亲的手背上,嚎嚎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