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诗《华山女》鉴赏

时间:2024-08-08 08:42:42 夏杰 韩愈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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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诗《华山女》鉴赏

  韩愈善于用小说式的手法写诗。他不仅用小说式的手法描写文人的坎坷身世和文化生活,乃至家庭生活的幽默小景,更善于用小说式的手法去描绘现实生活的重大题材。《华山女》就是一例。下面我们就来看看这首诗是怎样写的吧。

  华山女 韩愈

  街东街西讲佛经,撞钟吹螺闹宫廷。

  广张罪福资诱胁,听众狎恰排浮萍。

  黄衣道士亦讲说,座下寥落如明星。

  华山女儿家奉道,欲驱异教归仙灵。

  洗妆拭面着冠帔,白咽红颊长眉清。

  遂来升座演真诀,观门不许人开扃。

  不知谁人暗相报,訇然振动如雷霆。

  扫除众寺人迹绝,骅骝塞路连辎軿。

  观中人满坐观外,后至无地无由听。

  抽钗脱钏解环佩,堆金叠玉光青荧。

  天门贵人传诏召,六宫愿识师颜形。

  玉皇颔首许归去,乘龙驾鹤来青冥。

  豪家少年岂知道?来绕百匝脚不停。

  云窗雾阁事慌惚,重重翠幔深金屏。

  仙梯难攀俗缘重,浪凭青鸟通叮咛。

  韩愈诗鉴赏

  唐代皇帝崇道佞佛,到中唐时期,全国数以万计的寺庙道观遍布京城及州郡名胜之区,数十万僧民道士不仅广占田地,且受十方供养,以致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这个势力庞大的僧侣地主阶级,不仅生活奢侈无度,而且四处招摇撞骗,蛊惑人心,成为社会的一大痈疽。韩愈一生觝排异端,攘斥佛老,或谏诤于庭,或笔伐于众,向封建宗教势力进行了不懈的斗争。《华山女》一诗,就是揭露批评佛道虚伪性和欺骗性的力作。

  街东街西讲佛经,撞钟吹螺闹宫廷。广张罪福资诱胁,听众狎恰排浮萍。诗的开头四句,作者以用漫画式的笔法,为我们形象地展现出佛教徒俗讲的盛况。中唐时期,京城长安,处处传来佛教徒撞钟击磬、吹法螺、讲唱佛经故事的喧闹之声,一直响到九重宫闱之中去了。这就是唐代佛教僧侣盛行的所谓俗讲。他们借佛经故事大肆宣扬崇佛之福和世俗之罪,恣意地诱惑、恫吓听众,而听的人却重重叠叠、密密麻麻,象水上的浮萍那样飘来荡去。

  广张,是大肆宣传的意思。狎恰,唐时口语,是密集的意思。作者仅用四句铺写,就把中唐佛教势力之盛和群众迷信的狂热劲儿有声有色地渲染出来了。

  黄衣道士亦讲说等十六句铺写道教与佛教抗衡、转败为胜的经过及盛况;为了与佛教徒争夺听众和钱财,道教徒们登坛讲道,但在他们的法座之下,听众却如拂晓的星星,寥寥无几。道教徒们当然不甘心,为了挽回败局,于是巧施妙计,寻得一个世代崇奉道教的华山年轻女道士来长安讲道。异教,指佛教。因佛教从外国传入,非产自中国本土。仙灵,指道教。这个女道士洗妆拭面,擦脂抹粉,双眉画得又黑又长,浓妆艳抹地披上道袍登坛讲道。帔(pèi),道袍。这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道士,她揣摸听众普遍存在好奇心理,所以她一方面故意紧闭观门,摆出一副道家真诀不能外传的样子,另一方面又暗中派人散布消息。 不知谁人暗相报,不过是诗人使用反跌法虚晃的一笔。突然之间形势陡转,长安城里,如风卷浪,如雷振耳,车马连翩,万人填巷,一齐拥向这个清冷的道观,出现了观内观外,听·2786·《唐诗鉴赏大典》

  众如云、立脚无地的场面;而众家佛寺,则人迹如扫。骅骝,这里泛指马。缁軿(zīpíng),车的前帏后幔,这里代指车辆。这个女冠的美目倩笑,立即征服了这些善男信女,他们当场施献财物,抽钗脱钏,唯恐不及,法座之下,堆金叠玉,盛况空前。这一段看似极客观自然的铺叙,实际上是经过作者精心构思、巧妙安排的。它一方面通过这场闹剧,形象地说明这次道教徒的转败为胜,并不是靠高深灵验的道法,而靠的是女道士的搔首弄姿,卖弄色相,实际上和那些倚门卖笑的娼妓并无二致。而佛教的经义和高僧们的如簧巧舌,竟抵挡不住一个青年女道士的红颊长眉,它的虚伪和脆弱便可想而知了。

  这场闹剧还使我们看到了那些善男信女们的精神之空虚和愚昧,其手法可谓一石三鸟。

  天门贵人传诏召十句写华山女冠的风流韵事和入宫秘密。这个女道士的姿色和风流,不仅哄动了长安市井,而且传入了禁宫深闱,赢来了六宫的召见,玉皇的颔首。天门贵人,指宫廷内监。六宫,指后妃们。玉皇,指皇帝。归去,回到天上去,这里借喻进到宫中去。龙、鹤,这里用以比喻车驾,渲染华山女入宫之隆重。诗的最后六句,写那些过去曾与华山女有过暧昧关系的豪家少年、浪荡子弟,以为华山女还在道观,仍象过去那样如蝇逐臭似地在道观周围一遍一遍地转来转去,并且买通人去暗表情愫。他们哪里知道华山女早已尘缘断绝,身处青冥,但事涉皇帝,不得明言,所以作者只得以慌惚之笔,写慌惚之事。托诸豪华少年的俗缘太重,仙梯难攀,虽然青鸟频遣,殷勤叮咛,仍是枉费精神罢了。这一画龙点睛之笔,把华山女入宫前与豪家少年的风流韵事和入宫后与皇帝不可告人的秘密写得曲尽其妙。它不仅通过女道士的秽行,进一步撕开了道教的虚伪外衣,也无情地撕破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冠冕堂皇的龙袍,所以查慎行说:与杜老《丽人行》结处意同,而此更含吐蕴藉。而道学家朱熹则指责说:亵慢甚矣!

  通过这截然相反的评语,可以看到诗的讽刺力量。

  在这首诗里,作者成功地寓讽刺于写实之中,用漫画式的笔调,为我们展现出一幅幅中唐长安佛道二教激烈斗争的风俗画卷。并通过佛道教徒自身的登台亮相,穷形极相地撕开了封建宗教庄严神圣的外衣,把它们用以欺骗民众的卑劣伎俩,生动地呈现在读者的面前;而且还深刻地揭露和批判了上自皇帝、下至市井小民的污浊社会风气。它揭露的深刻性和描写的生动性,是韩诗中最为特出的一首,所以有人说《华山女》类传奇小说。至于这首古体叙事诗结构上的转折顿挫、笔法上的虚实衬跌,语言上的平直浅近,风格上的古朴劲健,亦韩诗中的上品。

  翻译

  街东街西都在宣讲着佛教的经典,又撞钟、又吹螺,使宫廷也为之轰动。用利诱和威胁的手段大肆宣扬祸福的轮回报应,听众万头耸动仿佛排列在水面的点点浮萍。黄衣道士也在讲说道家的仙术,但听众寥寥象稀疏的晨星。华山的女子家中世世信奉道教,她想要驱除佛教等异端而使所有的人都皈依仙灵的道教。于是她洗去脸上的胭脂而披戴上道家的冠帔,粉白的脖颈、绯红的脸颊还有青黑的长眉使她妖娆美丽。于是她升坐在法坛上宣讲得道的真诀,道观的大门也不许别人随意打开。不知是谁暗中传递了她传道的消息,一下子如雷霆震动般传了开来。佛寺的听众霎时间散得干干净净,而走向道观的大路上却挤满了达官贵人的车马。观中坐满了人之后,只好坐在观外,来得晚的人连地方都没有,也就无缘聆听。入迷的听众解下钗钏与环珮纷纷施舍,堆起在观前的金玉光彩照耀令人炫目。皇宫中的贵人也传达了召见她的圣旨,六宫中的后妃们也都想瞻仰一下道姑的容颜。那至高无上的玉皇,似乎也颔首点头同意她前往,乘龙驾鹤翩然飞去青霄当中。那些豪门子弟哪里懂得道的真谛,却也纷纷马不停蹄来到她的居处徘徊。她的居处是云窗雾阁而隐秘莫测,重重翠幔深处隔着金色的屏风。只可惜这些人俗缘太重而难以攀上登天的仙梯,空费了青鸟传信所致的一片至诚心意。

  作者介绍

  韩愈(768年-824年12月25日),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省孟州市)人,一说怀州修武(今河南省修武县)人,自称“郡望昌黎(今辽宁省义县)”,世称“韩昌黎”“昌黎先生”。中国唐朝中期官员、文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教育家。

  韩愈三岁而孤,随兄嫂生活。自幼攻读六经百家之书,于贞元八年(792年)登进士第。最初两任节度推官,后授四门博士,升监察御史。因论宫市之弊而被贬为阳山县令,之后遇赦,调江陵法曹参军。历任都官员外郎、史馆修撰、中书舍人等职。元和十二年(817年),出任宰相裴度的行军司马,参与讨平“淮西之乱”,升刑部侍郎。元和十四年(819年),因谏迎佛骨一事被贬为潮州刺史。唐穆宗即位后被召入朝,拜国子祭酒。晚年官至吏部侍郎,人称“韩吏部”。长庆四年(824年),韩愈病逝,享年五十七岁。获赠礼部尚书,谥号“文”,故称“韩文公”。元丰元年(1078年),加封昌黎伯,并从祀孔庙。

  韩愈鄙六朝骈体文风,推崇古体散文,其文质朴无华,气势雄健,“文起八代之衰”“集八代之成”,开古文运动之滥觞。后人尊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亦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又与柳宗元并称“韩柳”,与柳宗元、欧阳修和苏轼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他提出的“文道合一”“气盛言宜”“务去陈言”“文从字顺”等散文的写作理论,对后人很有指导意义。有《韩昌黎集》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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