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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山水记浅析
柳宗元山水游记呈现出特殊的审美情感,抒情议论式的直接流露。下面来看看!
柳宗元(773-819),字子厚,祖籍河东(山西永济),世称柳河东,因曾为柳州刺史,又称柳柳州。中唐时与韩愈倡导古文运动,被誉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唐顺宗永贞年(805年),参与王叔文“永贞革新”,事败被贬为永州司马。其以《永州八记》为代表的山水名作如“精金”“美姝”,无论是思想内容还是艺术表现都有极高造诣,至今传诵不衰。
古人称其《永州八记》“笔力高绝万古,云霄一羽毛,非诸家所敢望尔”。柳宗元在“八记”里用清新秀美的笔触描绘永州山水的奇丽风姿,便是以上心境的写照。面临奇山秀水,宗元“心乐之”,“乐而不能去也”。《钴鉧潭西小丘记》里更为具体:钟情山水,“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这一心物交汇的创作理论及实践,使山水游记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残酷的现实决定了柳宗元等人自我实现的需要只能是被压抑、被排斥。早岁“唯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和安元为务”,然而理想与被贬之实格格不入,困惑、愤激与痛苦,排遣不得,何况“假令万一除刑部囚籍,复为士列,亦不堪当世用矣”,加之“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列”,贬谪无期,欲哭无泪。柳认为“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于是“借石头之瑰伟,以吐胸中之气”,“堙厄感郁,一寓诸文”。他忽喜忽忧,情随物迁,瞬息万变,一下“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而更相枕以卧,卧而梦”,以身心体验,审视山林秀色,醉而卧,忘乎所以,物我合一;一下又“觉而起,起而归”,因陡生凄清落寞,怏怏而去。似乎怪诞,实乃痛苦情感的渲泄。
陶潜云:“岁月掷人去,有志不获聘。”怀才不遇的主题历来为众文人所吟咏。屈子以《离骚》行吟汩罗,司马迁“悲士不遇”,曹植叹“佳人不赏于人”;陈子昂登幽州台,“独怆然而涕下”,李白拟《行路难》叹“我独不得出”。此种情愫,也不可避免地反映在柳的山水记里。他多次运用“弃地”这一意象,似有寄托。永州钴鉧潭西小丘是唐氏弃地;“出州南谯门,左行二十六步,有弃地在道南”(《柳州东亭记》),永州龙兴寺有“弃地”(《东丘记》),“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技”的小石城山(《小石城山记》),“伐竹取道”方得之的小石潭(《小石潭记》),无一不是世人之“弃地”。柳宗元如此热衷于写它们,当是有深意的。正如清人何焯所说“以弃地比迁客”,即作者以“弃地”自况。这些“弃地”,虽委弃于世人,却不因此而自暴自弃,随遇而安;“弃地”多奇山异木,幽泉怪石、峻流锦鳞:袁家渴多嘉木美竹,“粉红骇绿”,“摇飏葳蕤”;小石渠多“奇卉美箭”;石涧“流若织文,响若操琴”;小石城山多“嘉树美箭”;柳州东亭“嶛阔瀴湾”,等等,无一不是朝气逢勃,生机盎然。“弃地”美好绝伦,理应为世人青睐垂怜,却被“过而陋之”,连岁不售,备遭冷遇与白眼。这些山水意象在内质上与柳宗元的遭际又何其相似,二者实现了物我合一:永柳山水以柔美风情抚慰宗元的心灵创伤,宗元着意以文采打扮患难与共的山水之友。
柳宗元遭贬后,身处逆境,仍节操不改,锐意进取,改革时弊。从他对山水风景的改造上可窥一斑。他在《永州崔中丞万石亭记》中提出,“造物者”不判清浊,不能使万物“效奇于兹地”,“非人力”经营是不行的。这反映了柳宗朴素的历史唯物观。在《永州韦使君新堂记》里,他写道:永州本“号为秽墟”,“茂树恶木,毒葩异卉,乱杂而争植”,经韦氏改造后,“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蔚为大观。韦氏不满于“天生地作”的风景而力求改造的作法,正是柳宗元所赞赏的。联系他参与的“永贞革新”与其在柳州的斐然政绩,不难看出,这种择恶取美、改造自然的美好愿望及其实践,应当说是与他不满时政,谋求革新的进步思想是相吻合的。
自然要改造,社会时政更要改造,这种改造的必要性从柳氏游记里可以找到估证。《钴鉧潭》借居者之口说:“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即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赍财以缓祸!”钴鉧潭如此美好,但这一带的居民仍被迫逃往山林可见苛政之酷。而经柳宗元改造过的风景,无不锦上添花,美若出水芙蓉,清丽动人。他的改造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斫榛莽,焚茅茷”、“铲刹秽草,伐去恶木”(《西小丘记》)、“揽去翳朽,决疏土石”(《石渠记》)、“扫陈叶,排腐土”(《石涧记》),将妨碍美的一切丑物尽行革除;一是“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于潭”(《钴鉧潭记》),“树以竹箭松柽桂松桧柏杉”(《柳州东亭记》),自然因人的艺术加工更见美的韵致。
柳宗元移居愚溪后,“篱落隔烟火,农谈四邻事”,广泛接触农夫、渔父、猎户,深察百姓疾苦和时政弊端,亲自“把锄荷锸,决溪泉为圃以给菇,其隙则浚沟池艺树林”,体会了稼穑之艰难,从而对百姓一年到头“竭尽筋力事”却所获了无,“尽输助徭役”而不得温饱的黑暗现实表示强烈不满。另一方面,他对自己坐食俸禄深怀愧疚,由衷慨叹“下愧农夫,上惭王官”,“徒费禄食无所答”。因此,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为民疏渠道,根治冉溪,解除“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的忧急,为民仗义执言,劝戒统治者。如此虽不济根本,但一个“不得厘务”的员外司马能有此等作为,比起当时天下皆然的那些“受其直,怠其事”“又从而盗之”的污吏贪官来,又不知要强多少倍了。
“美不自美,因人而彰”,柳宗元山水游记呈现出特殊的审美情感。在“八记”里,柳宗元用清新秀美的笔触描绘永州山水的奇丽风姿,把改造自然与改革弊政、政治清明联系起来,这种心物交汇的创作理论及实践,使山水游记达到了其所处时代的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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