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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老艺人的散文
不知该如何描述这位老人,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他几乎就是一神秘传奇的化身。下面小编给大家带来的描写老艺人的散文,希望对您有所帮助!
乡村的老艺人
每次听到二胡幽婉的声音,记忆总会现出一道缝隙,犹如昏暗的天宇忽然裂开了一个口子,一束明亮的手电般的光芒,照见了世界的一角,人和事就此呈现。
九岁?还是十岁的一天?感觉有点模糊了,父亲从学校带回了一把二胡,木质的琴杆,蛇皮的琴腹,马尾的弓弦,一见就莫名地喜欢上了它,上上下下摸索着,试探着拉动琴弦,听着那凄美绝伦的音,心中的欢跃和惊喜简直难以言表。于是随着二胡的出现,一位老人也随之现身于我的童年之中。
不知该如何描述这位老人,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他几乎就是一神秘传奇的化身。
记忆中童年的村落,似乎总沐浴在黄昏夕阳下,红彤彤的晚霞晕染了山那端的天空,炊烟已悠悠然升腾在农舍的上空,几个孩童嬉闹着着奔跑在霞色里。河边的田垄里,农人吆喝着想溜神卷口田埂新草的老牛,边大声唤着小儿收拾东西。高高窄窄的河堤上,赤脚走过三两归家的邻人,肩头扛着犁头,荷着一身的夕阳,走向炊烟。
此时,老人便施施然出现在村道,高大魁伟的身躯,着一身洗得泛白的干净青衫,手中的拐杖有节奏地点触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一路悠悠地走来,偶尔和村人招呼着——
“花子公,去哪嬉呢?”
“哦,去庄里坐坐。”
“还是你老快活啊!”
……
老人是村里的五保户,因了眼睛的缘故,村人也很照顾他,本族人承包了他的田地,于是老人除了和老伴整点吃的,便可整日逍遥过日。记得老人常去的几户人家都是见多识广,会说能侃的能人,而当过兵的二叔就是其中之一。夜深了,常见二叔家的灯还亮着,三五人轮流着抽着烟筒子,发出“咝咝”的声音,“叭叭”地敲着烟渣子,天南海北地闲聊。小时的我也总奇怪着他们怎么有那么说不完的话,尤其老人的脸上更是神采飞扬。从他们的话中,小小年纪的我知道了老人的经历很不一般,从小就禀赋过人,谈吐不俗,吹拉弹奏,无所不能,尤其拉的一首好二胡。凭着手中的二胡,年轻时随一般人马走南闯北,叱咤江湖,风光得很。只是一直奇怪着他的眼睛怎会如此呢?
在他们神聊的画面中,有一人的脸色始终是不耐的,那便是二婶。二叔是个体贴又惧内的人,对二婶的话从来都是绝对服从。记忆中一直有一个清晰的镜头——
当又一个劳作后的黄昏,老人的拐杖敲响在二叔的门前时,二叔刚想如往常一般招呼,却被二婶一个眼神制止,然后二婶的声音响起:
“花子公来啦,小康他爹不在呢,今天队里开会。”“哦,那我等他下。”老人说着,兀自熟门熟路地走到桌边坐下。
在二婶和二叔眼神的交流中,时间就此静默,只听得老人“嘶嘶”抽烟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二叔悄悄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向门边移动。老人按烟锅的手一下停住,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于是二叔也赶紧停止移动。少顷,老人又开始从烟袋子掏烟,二叔便继续动作。老人于是又一次停顿,身体端坐着,聆听!二叔似乎难以承受如此高负荷的静默,便再也顾不及,踩着夸张的猫步,终于出了几乎让他窒息的家门。让旁边的我看得目瞪口呆。
从那次后,老人便再没登过二叔家门,倒惹得二叔事后常念叨。在雨天,村子一头的孤老爷子家总会传来伊伊呀呀的二胡声,于是村人便都知道是两老人在那切磋琴技了。每每听到雨中飘来的悠悠的琴声,我的小小的脑瓜子里总浮现出许多浓妆重彩的画面,年轻时的老人在舞台上沉醉地拉着二胡,一干艺人则在琴声里抛着水袖,无声地唱着。想着,便无限地羡慕老人有那么丰富精彩的人生经历了。
父亲见我对二胡那么有兴趣,便在一个午间,带着我上老人家拜师去,老人很欣然地应允了。于是,几乎是每天的黄昏,老人的拐杖总准时拄响在我家小院。想到和他有如此经常性地近距离接触,我的心真有点兴奋难耐,每次都学得特别认真。从此,二胡声便天天在黄昏后的空气中飘悠着,也自是引来了不少邻人,奇怪着一个小女孩竟然操拉这一根杆子两根弦的家伙,还拉得像模像样。听着邻人的赞叹,我的小小的心自是充盈着空前的喜悦和自得。
在拉琴间隙,老人总喜欢拉扯些年轻时的辉煌事迹。透过老人饱满的前额,高直的鼻梁,干净的肤色,我总感觉似乎造化弄人,老人生来就该不是个凡俗之人啊!而他年轻时的那份血性刚直,也让我隐隐感觉到他的悲剧所在。但直到今日,我也还是不知老人何以伤残至此。听得多了,从老人日日重弹的话中,我发现老人真是老了,他的心虽孤傲落寞,却无奈,同时似乎又隐着一分通达。就这样,向老人学了三四年琴,拉会了不少戏剧选段。
本以为也就是学着玩罢了,却不想就是凭这三脚猫的二胡,通过面试,而被当时一所炙手可热的杭州院校录取。想来这二胡也真是我生命中颇有缘分的事物了。
去杭州读书后,便也参加了学校的民乐队,那曾自以为傲的二胡却被老师斥为乱拉,毫无指法规范可言,要我必须全忘了重新学过。现在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老人的双目失明,又怎能指点你指法呢;更何况他的琴艺也是靠自己摸索得来的,又怎么苛求他规范呢?但当时的自己却忽地对老人有了不满和怨气,想起三四年间的时间居然就是乱拉,心下很是恨恨的。于是暑假回家后,便不那么勤动二胡了。老人来了,也是淡淡地聊天,却不愿提二胡。倒是父亲总热心地取下二胡,让我和老人合奏几个曲子。再后来,毕业后就留在了杭州工作,随着身边人事的繁复,渐渐地,老人就在记忆里淡去了。只是每次回乡,偶尔会听到他的一些事情,和粗鄙村人的冲突,和村干部的据理力争,等等。人家几乎都是说侠事一般津津乐道着老人的逸闻。每听到这些,眼前总浮现出老人挺直的鼻梁,魁梧的身躯,如一棵松树般。听说后来,在家乡当老师的堂哥也向老人学起了二胡,再后来是堂弟,听说后来考上浙大的堂弟就凭着手中的二胡引得无数MM竞折腰。
最后一次听到老人的消息,是工作后数年的事了。那次回乡,母亲告诉我,老人过世了,是自杀的。记得当时心中一震,坐在灶前,忘了往炉灶里添柴火,兀自听着母亲絮絮地说着,神思飘悠处,脑海里一点点浮现出老人的凄清晚景——老伴先离他而去,于是老人再不能像以前般逍遥快活了,为了解决吃饭,常常整得十指乌黑,有时带着满脸的柴灰就出门了,常引来村人的一片唏嘘。一次病倒后,老人便安详地吞吃了早已备下的安**,离开了这个人世。
我如此听着,想着,眼睛不觉间润湿了……从此的夕阳村道上,便不复有那么悠然从容的身影了;雨后的空气中,也不复有那么悠扬凄婉的琴声了……
时间已过去很多年了,每当看到道旁有人操着二胡行乞时,便总会在心头浮起老人的形象。想来老人在那个世界一定每日与二胡为伴,逍遥自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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