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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之记忆散文
在两条长山的中间地带,除了一片种啥得啥的肥沃良田,还有一条河。这条河不是天然河,是上边的水库放水的河道。它从我们村前经过,流淌不远就与另一条叫寇河的河相汇了,它们最终要流向辽河。
上边的水库大约修成于五十年代。水库的这头是我们南城子村,那一头就是赵本山的家乡莲花(孤榆)了。“君主长江头,我住长江尾”。莲花乡就在水的上游。哥哥们小时候,自做冰鞋,把两块木板锯成与脚等长,再在板的另一面盘上铁丝条,用铁钉固定,钉帽正好用来做冰鞋的刹闸。冬天,他们常常脚穿这样的冰鞋从冰封了的水库上滑冰去莲花购物。我们家与莲花相距几十里,走冰路去莲花就像跳一场冰上舞蹈那么畅快吧。可惜我们女孩子不会穿冰鞋滑冰,我们顶多是两脚一前一后在冰上打一下滑刺溜而已。冰面如镜面,平铺几十里,只是这面大镜子照出的是冰层另一面的景色,隔着透明的冰面能看到冻在冰层中间的鱼。冬天的水库造就了许多这样精美的琥珀。
夏天水库是我们村孩子们的乐园,所有孩子都很有水性。水库正中间有一座探头山,孩子们就把那座山做为彼岸与此岸的距离坐标,常常比试看谁能一口气从此岸游到彼岸。这不光比水性,也是赛体力。我的四哥就能毫不费力地往来于那山岸与水岸之间。他的水性好在方圆几里的村镇上是出了名。传言说,老王家的老四可以躺在水库里的水面上看书而不会湿了书页。四哥曾经就在水库里硬生生抓过一条十几斤重的大鱼,这不是一般男孩子能做到的事。他说那条鱼是被他在水里追乏了,一头钻进石缝里被他钳住的。
水库年年要在汛期放大水的流量,那浑漭漭白亮亮的大水横村而去的气势很壮观。不放大水的时候,河道里也是常年不断水的,浅时没脚脖,深时也到膝盖了。我们村的孩子每天上学要经过这条河,浅时有石头露出水面可以踩过去。深时就要挽起裤腿趟河了。不然,就要从水库绕道去上学,小孩子不怕多走路而是喜欢玩水。我们村的每个孩子都有塑料凉鞋穿,就是为了趟这水路。但是男孩子就不同了。他们绕道走是另有趣事。我就亲眼见过三哥四哥从水库放水的闸门口处往水里跳,再从那水扎起的翻花处出来,那动作相当危险。那闸门口处的水流速度是肉眼看不见的,人跳下去,倏忽间就没影了。他们在那里跳水不光为了好玩,还有个目的——偷鱼。水库里的大鱼通常会被出口水的急流卷出来,它们就在翻花处蒙头转向地不知所措呢,水性好的孩子们就会伸手可得。哥哥与同学伙伴们暗自商量好,有人跳进去摸出大鱼往岸上一丢,岸上的那一个拎起鱼就上山了,剩下水里的这一个要从另一边上岸,水库负责管理的人员不知先追哪一个了……
我也喜欢在水里玩,也常常随伙伴一起去水库游泳。但说我们游泳不如说洗澡,我们从不能游的太远。只是敢于下水,并下到水里就能飘起来。从小就玩水,在小水泡里扑腾,长大了到大水里飘着,水性并没有见长,只是胆量大了。水养育了我们童年的快乐,我们是扯着水的衣襟长大的。
家乡不是渔村,但会有幸常常吃鱼,所以,我们村的人都很会做鱼吃。南城子水库的鱼好吃是全省有名的。夏天水流量大的时候,被大水流裹挟出来的大鱼很多,人们纷纷拿上镰刀、齿耙到河里砍鱼。全村人大小出动,像一场战争,热闹非凡。因为水库这时也会大量出动保安人员力阻。这样砍鱼很危险,水库负有责任。这和上面说的哥哥们“偷鱼”是一样的性质。
水库下游的居民沾了水的光,利用水可以种水稻。每年农历的四月,北方的气温还余寒未消,人们就开始下水插秧了。我曾参与过家里插秧这样的农活,非常辛苦。不用说要卑躬屈膝劳作在水里,就是那拔凉拔凉的水温也足够女人受的。穿上水靴在水田中的泥里行走简直就是跋涉,身体弱的人来回行走于泥水中比戴上脚镣还沉重。我就常常带不动水靴,只好光脚于水里。我常常为此力劝母亲不要种水田了。我每年帮母亲插秧都似服刑一般的感觉。
现在听说水库把水卖给了与我们隔着两重山的昌图县,往下游的水源断了,乡民们将种了半个世纪的水田毁为旱田。从此不再受插秧之苦,也从此没有了大量的稻米可以吃。好在如今是商品社会,想吃什么就可以买到。只是种玉米不如种水稻的经济效益高。得与失总是不好评判。
对水最惊心动魄的记忆是九几年的发大水。是九六年还是九七年记不清了。那年的八月份,四哥四嫂领着小侄回家来,在砬子底下的二哥家。那场大雨下的只一天一宿的功夫,山洪滚滚,河涨桥断。我和四哥他们一家被隔在了二哥家。不知第几天了,天总算晴了,我和四嫂着急回自己的家,二哥挽留不住,四哥去了十五里外的威远找三哥去了。临走他还嘱咐我们,没有他回来接,千万不要动身。
我和四嫂领着各自的孩子,非走不可。四嫂不懂水情,路上碰到乡邻劝说:“可别走了,南河的水都蹲裆了。”
四嫂问我:“什么是蹲裆啊?”我说:“没事。就是水能没过腿根。”二哥尽管一直跟随我们,可是他的腰受了伤,并不能帮我们。我和四嫂分工:她背着我的女儿,我背着她的儿子。女孩身体轻一些,怕四嫂没见过这阵势晕水。南河即是寇河。宽宽的河,白亮亮的大水,我看四嫂真有点晕呼呼的啦。她一手扶着背后的孩子,一手扯着二哥的衣襟,晃晃悠悠地涉过没腰深的大水。我却没有丝毫害怕,这得感谢小时候识水的底子。那一次的险,至今想起来还后怕,当我们终于过了河走上桥的时候,才看到原来桥已断得只剩引桥那段还有一丝像刀背一样窄的石头坡了,坡上的土还在一缕缕地滑动,那坡下桥墩下的水深无底。大人可以三步两步迈过去,可是两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办啊。
可是让我们感动的是,俩个孩子却丝毫没有表现惊慌,他们在对面陌生人的帮助下,也像大人一样三步两步就飞跑过去了。我和四嫂差点要惊呼万岁了。四哥对我们的勇敢也表示了不可思议。他问了好几遍:“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怎么过来的呢?人在险境中,自救是生命的本能。
母亲讲过五一年发大水,眼看着大水要淹没整个村庄了,父亲最先背起了他的瞎子伯父冲出去了。等他再回转身来救他的妻子和一岁的儿子时,却再也回不去了。我的母亲正抱着孩子不知所措,一个值得纪念的大个子邻人,他自己没有孩子,他却连抗带挟带了同院里的好几个孩子,还招呼我母亲拽着他的衣襟趟过了眼看没顶的大水。母亲说,当村里人站在后山上的时候,那大水已南山至北山了。漭漭大水啊,浑黄一片,所有的房子、树全没影了。很小的时候就常听大人们回忆那段天灾,有个叫李林子的村子,整个被大水冲走了,那个村子有个小学校也整个的被冲走了……
对水最痛惜的记忆我已写在《家门前那条小溪》里。我家门前那条清清的溪水,它汇聚了无数山泉,流淌了不知多少个世纪,就因为近几年山上大片量被开垦成田,植被被破坏了,它在2000年后彻底干涸了。它的身影只能裹挟于夏季爆发的山洪里,山洪退后,它也不见了。
有个叫海的同学,他娶了我们班叫英的女同学为妻。是被同学们羡慕的“初中生恋爱成功”的典范。
不知道为什么,英后来得了精神病。我从北大荒回来时她就有病了,我见到她时,她表现得并不明显,她不但认识我,还能记得我上学时和现在的样子的胖瘦区别。我就想她并没有精神病。现在知道她患的是精神抑郁症。她后来终于自杀了就是证明。
她抛下一双儿女和同学丈夫,独自解脱了。海又当爹又当妈地领着孩子过着很凄苦的日子,在一次施工的意外中又把腿砸断了。生活上的无着,可能让海彻底绝望了。有一天,他把俩个没成人的孩子叫到跟前交代了一番,他说,爸爸不在了,就会有人管你们俩了。不知他把那希望寄托给了谁?也许是政府吧。他雇了一辆驴车说要去水库散散心。在水库岸边,他打发走车主,自己往怀里绑了一块大石头就扑向了深水里……
这件事发生之前不久,我碰到过我的同学玲,她说她老公(也是同学),正张罗着要搞一个同学会,为的是集资帮助一下海同学。那次我才知道英的离去,海领着孩子过着艰难的日子。然而,遗憾的是同学会还在张罗中,海就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这给同学们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痛悔。
这是水留给我的最悲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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