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叶草的春天散文
五颜六色的鲜花刚刚悄悄隐去靓丽的身影,蓊蓊郁郁的翠绿已经铺天盖地席卷了天地之间。房前屋后、小路边、不起眼的角落里,田间地头郁郁青青的庄稼旁,无声无息又倔强地生长的野草边,一棵棵、一丛丛三叶草沐浴着仲春煦暖的阳光,享受着春雨无声温柔的滋润,在轻快的春风里,蓬蓬勃勃地疯长起来。
三叶草的绿色里带着一些温暖的鹅黄色,恍若初春柳絮的嫩黄。不论是一棵,还是一丛,或者一小片,三叶草都很低矮,浅绿里泛着微微白色的茎非常细嫩柔弱,几乎都是贴着地面生长。凝神细看,矮小细弱的三叶草却很耐看,每茎细小的叶柄上昂然托着三片黄绿色的叶片,每枚叶片都呈秀丽优雅的心形,三枚心形叶片亲密地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枚近乎于圆形的一片。亲亲密密的叶片间,一朵朵或者是嫩黄色,或者绯红色的小花宛如夜空里一颗颗小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也宛如牙牙学语的婴儿含着笑脸,在轻轻地娇笑。五枚小小的花瓣自然地绕成一圈,中间衬托着一小簇嫩黄色,或者绯红色的花蕊。蹲下身体,仔细看看,惹人怜爱。
不知怎的,每次看到低矮平常,仲春之后才绽开花朵,而且花朵还比较小,大多生存生长在僻静的角落、不引人注意的三叶草,我就会很自然地想起我的三叔。
在父辈里,三叔岁数最小。上有父母,还有哥哥姐姐,受到的照顾和疼爱理该最多,可事实却恰恰不是这样。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三叔刚刚十岁出头,我祖父因为饥饿和疾病,刚近半百就过早地离世。因为我父亲、二叔都在水上运输公司的船上工作,有点微薄的收入,全家人得以勉强保全性命,三叔得以勉勉强强地读了一些书。初一年级结束后,因为家里实在支持不起,时年十四五岁的三叔无可奈何地辍学,从此参加生产队繁重的劳动,和祖母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那时的读书人很少。村里和三叔年龄仿佛的一些人虽然也读过书,有的甚至还混到初中毕业;但这些人读书似乎今天是为父亲读书,明天是为母亲读书,就是不为自己读书;学过的知识很快就还给老师,忘记得一干二净。三叔读书时就爱看书,成绩很好。在队里劳动的日子里,如果看到村里办公室有报纸,即使忙碌异常,三叔也要千方百计地挤出时间,认认真真细致地看一会。经常看书学习,对国家的形势、大事自然知道一些,谈吐方面自然就有些读书人的影子。那时候,各村都根据上级要求办夜校,或者扫盲班。有些文化水平、忠厚老实的三叔就被队长推举担任了村里扫盲班的老师。从此,三叔白天参加生产劳动,晚上当扫盲班老师,教村人识字。
这样做虽然辛苦异常,但也许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吧。这段时间忙忙碌碌的三叔意外地收获了自己幸福的爱情。扫盲班里一位姑娘是队长的妹妹,听课时不知不觉爱上了我三叔。我家虽穷,但是本份人家,兼之三叔朴实勤劳,队长以及他的母亲左思右想,最终还是答应了这桩别人看起来似乎不太般配的婚姻。也许因为他们家在村里地位高,还有亲人在大队当干部,特别讲究面子,婚前下定亲礼时要求较多。好在我们全家齐心协力,经过一番周折后问题最终圆满解决。三叔幸福地成了亲,了却了年逾花甲的祖母最大的心事。
三叔成亲后,因为家里房子少,不论如何规划,都必须建一间厨房。可是家里一无所有,三叔焦急地思考几天后,终于有了办法。每天生产队劳动之余,三叔就匆匆拿着通过关系在采石场借来的一根长长的钢筋撬棍,在门前湖滩上草丛里寻找一些大鹅卵石。找到后,就用撬棍尽快撬起来。每天早中晚加在一起几乎可以撬起二三十块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撬起之后,及时挑回门前堆放着。看着三叔燕子衔泥似的一趟趟挑着沉重的鹅卵石,我常常看得发呆,只恨自己年小力薄,不能前去帮忙。起石头之余,三叔还和村里烧砖瓦的人家合作,利用一切闲暇时间自己和着黄泥,自己出力做了近千块砖坯、瓦坯,利用晚间帮助人家做活,烧好了砖瓦,把搭房子的砖瓦准备齐全。三叔又在大队林场买了三根杉木,终于准备齐了建房的所有材料。
按说,搭建房子要请木瓦匠师傅。请师父就要花钱,钱从何来?也许是人怕急,事怕逼。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从未学过木瓦匠手艺的三叔,学着木瓦匠搭建房子时的'样子,借来必不可少的工具,利用生产队放工时间自己挖墙脚,带着泥浆砌石头墙,砌砖墙,自己把杉木砍削整理成厨房的屋梁。三叔搭建厨房时,祖母、三婶就一直跟着做小工。我放学回家,也自然去做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一个月后,三叔凭借着自己一双手,终于有了自家的厨房。三叔自己也粗通了木瓦匠手艺。
因为三叔在村里办扫盲班时工作积极,吃苦耐劳,而且教的效果也不错。当时,恰好大队小学缺教师,三叔又被推选到小学当了一名民办教师。每天穿着虽然不新,但是干干净净的衣服按时间上学、放学,着实令人羡慕了一段时间。但是好景不长,三叔当了四年民办教师,适逢1978年上半年的民办教师整顿。整顿考试的内容几乎都是初三学习的知识,三叔只读到初一,自然不幸落选。三叔无可奈何地带着深深的失落和惆怅回村参加劳动。一年后,正好遇上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风吹来,田地分配到各家各户,三叔、三婶和别人一样,辛辛苦苦地开始经营自家的田地。
几年里,我的堂弟堂妹陆续来到人世。家里吃饭的人口逐渐增加,负担自然逐渐加重,三叔更加忙碌了。虽说分田到户后的一两年里,三叔家就和大多数人家一样,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可是就像有句话说的“一朝过了温饱线,十年难进富裕门”。三叔一家的生活始终在温饱线上挣扎。
常言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三叔和村里其他勤劳的人一样,省吃俭用购买木材等材料,制作了一张大盆。从此,除了过年的三天,以及湖面上风急浪高无法下湖捕鱼捕虾,三叔总是在黎明的时候就匆匆吃过早饭,带上一些米饭和一瓶开水,趁着早晨的清风,划着大盆慢慢地融入烟波浩渺的湖面。直到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天空,湖面上映着圆柱形火红的夕阳的影子,三叔才和别人一起,慢慢地划着大盆靠岸;手里拎着一天的收获,也是拎着全家的希望,带着疲倦但是似乎十分满足的笑容回到家里。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三叶草发青开了花,花又凋谢逐渐枯萎。岁月的长河已经流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强劲东风吹在神州大地已有十年之久。早些年,村里有些家庭经济基础较好,头脑也较为灵活的人,已经购置了柴油发动机安装在原来的大盆后作为动力,比原来人力划着大盆快了很多。生产工具是生产力水平的标志,这些人捕到的鱼虾开始成倍增加。国人大多眼热,而且特别善于模仿。村里人家大盆上安装柴油发动机的越来越多,有些甚至已经把原来只能装载三五百斤的大盆换作了装载十几吨的小船。三叔每天下湖捕鱼虾时,仍然划着已经斑驳不堪的大盆。
三叔眼见人家买船、买机器自然十分羡慕,也滋生过安装动力装置的念头;但那时家境尤为紧张。我的两位堂弟、一位堂妹正在读书,家里的收入除了吃饭、供应孩子们读书,就所剩无几。更兼之三叔做事情十分稳妥,从不冒险;因为家底子薄,经不起折腾,不论做啥事总是瞻前顾后、左思右想。这样,三叔胆子越来越小。机会往往就在人们胆小徘徊中悄悄溜走了,岁月也在三叔的左顾右盼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晃,三叔已经四十好几。这个年龄正是人到中年,年富力强的时候;但是生活的重担已经把三叔压得过早地弯下了腰,岁月的风霜也把三叔满头的乌发染成了霜雪。看着过早衰老的三叔被湖风吹、烈日烤得黧黑的脸上满是无奈,年轮里流露出无限的惆怅,我就禁不住心里隐隐作痛。
真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大概是一九九零年深秋的一天,做过急性阑尾炎手术后,身体还没完全痊愈的三叔勉强地拖着步子,带着三婶大清早赶到城边的集市准备捉个小猪仔。因为家里原来养的大猪给三叔治病已经卖掉。农家种田急需肥料,三叔不顾虚弱的身体,急匆匆地想尽快捉个仔猪回家。仔猪装进口袋准备挑起担子离开时,忙忙碌碌大半天的三叔腿一软,膝盖跪了下去。不巧正好跪在一块石头上,三叔顿时疼得满头大汗,但是不论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当天中午,闻讯赶去的亲友们根据症状,很快把三叔送进医院。一检查,膝盖骨裂开,一分为二。事后,据说躺在病床上的三叔,泪水默默地流了几天,打湿了枕头。
第二年夏末,因为连续几天大雨,家家户户刚刚插了晚稻秧、施了肥料的田里,水不住地溢出去。三叔硬撑着冒着大雨赶到田里放水。雨下得很大,家家户户都有人出来放田里的水,田埂上不时有人来往。三叔正忙碌着放水,忽然有人喊:“你们各位都来帮帮忙,我的一只新手表不见了,刚才还放在雨衣口袋里。”忠厚老实的三叔应声前去,几个人在田埂上,路边浅浅的浑水里摸了好一会儿,三叔说了声我腿上不舒服,先走了。谁知到家后不久,说丢了手表那位村民的老婆急匆匆地跑到我三叔家,开始似乎很客气,但口气却很坚定地说:“你捡到了我家的手表,还给我,我感谢你!”
我三叔闻言一怔,随后明白了,立刻解释刚才的确是膝盖骨的伤势还没完全痊愈,身体支持不住才先走的,哪里想到被人误会。但是,那女人不依不饶,最后竟然恶语相加,硬逼着我三叔还手表。吵了很久,经过邻居们一再劝说,那位女人才骂骂咧咧地出了门离开,出门时一脚踩在门外稀稀拉拉的草丛上。几棵瘦弱的三叶草瞬间倒下去,立即又满身滴着水似乎流泪似的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儿,听说那家男人丢的手表,在一个小水坑里摸到了。三叔闻听,长长地叹息一声,眼眶里满是泪水。
生活或许也像水面上的波浪吧。过了波谷以后,悄悄地就开始上升到波峰。水里的波谷波峰,起伏自然。熬过人生波谷的苦楚、辛酸,估计只有经历过的人自己才知道。常话说:三十不发,四十不富;五十六十,走回头路。但是也有人说:运气来了抵门杠都挡不住。不过,运气的到来似乎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
手表事件后的第二年夏初,巢湖沿岸的渔民们根据渔政部门的安排,纷纷修补渔网,整理船只准备下湖捕鱼。腰已经佝偻,满头白发的三叔也默默地整理着不大的小渔网,修理着大盆准备下湖捕鱼。正式捕鱼的前几天,一位好心的邻居告诉三叔,说有邻村一家弟兄两人经营着一艘十几吨的渔船,因为利益纠纷,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决定把船卖掉。原来将近两万元的渔船,只要八千就出手。邻居们见三叔这些年来虽然事没少做,苦没少吃;但是没有合适的捕鱼工具,一直挣扎在贫困线上,未老先衰,都很同情他,纷纷劝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三叔终于动了心,但是一提到钱字,三叔立刻又蔫了。搜集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满打满算仅仅一千出头,离八千还差得很远。三叔一位本村好友见此,送来一千元。还差六千元啊!
这时,那两位弟兄见我三叔的确拿不出钱,缓和了口气,可仍然坚持说:“这样吧,你先付一半。剩下的在年三十前付完,我一分不增加。假如到了年初一,至少要增加一千元。”三叔一听,又有些胆怯,但是一想放弃了这次机会,也许真的就不会有抬头的日子,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答应了。剩下的贰仟元,又使三叔愁眉不展。
那年恰好我妹夫的父亲承包了一座轮窑厂,我妹妹得知此事,立刻找到公婆解说了一番。公婆立刻答应从流动资金里抽出贰仟元,帮助我三叔顺利地渡过了难关。那家弟兄俩见我三叔一贯忠诚老实,待人厚道,又把刚刚备好的一张大渔网免费先借给我三叔使用,事后收费。
开湖捕鱼的第一天,三叔以及我的两位堂弟经过一夜忙碌,清晨渔船靠岸卖掉鱼后,三叔细致地算了算,除去各项开支,一天的净收入七百余元,收藏在船舱里准备腌晒后送人情的几条大鱼还不算。高兴得我三叔一整天睡不着觉,傍晚时又兴致勃勃地驾着船下湖捕鱼。刚刚进入冬季,三叔就高高兴兴地把剩下的四仟元和渔网钱送给了那两位弟兄。那两位弟兄连说我三叔老实守信,值得信赖。过年前,三叔家又把轮窑厂的贰仟元还了。
随后的几年里,三叔家的日子是芝麻开花。不出五年,三叔家盖起了两层八间的楼房,家里家外粉刷装饰一新,家具、家用电器之类的全都购置齐全。随后,家里又添置了一艘渔船,我的两位堂弟一人一艘。前几年,两艘渔船各自换成近百吨的大船。
三叔也渐渐老了,虽然满头白发,但是腰杆子挺得很直。脸色一如既往的黧黑,但是皱纹似乎少了很多,整天都是笑容满面的。只是三叔三婶一直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孩子们请他们到楼房里住,他俩就是不去。有人问为啥,三叔淡淡地笑笑说:“习惯了。再说岁数大了,有些念旧!现在日子好了,以前更不能忘记。”说完,一脸的惬意满足。
勤劳的本性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但是勤劳的同时一定要跟随着时代,更新观念。这个时代给予我们的机遇并不少,如果不能更新观念、紧跟时代,就难以抓住机遇,最终还是落魄贫困。
生活在角落里、偏僻的地方,默默无闻的三叶草就是这样。虽然已经到了仲春时节,五颜六色的鲜花早已闪亮登场,绽放了精彩;可是心心聚拢、叶片紧密团结在一起的三叶草,享受了仲春温柔的春风、煦暖的艳阳,沐浴着温和的春雨,同样绽放了艳丽的鲜花。花朵虽然绽放得比较迟,落在别的鲜花之后,星星点点的小花似乎微弱;但是同样灿烂明媚、清新靓丽。偶尔被人不经意踩了一脚,随后又立即抬头来,顽强地面对着灿烂的阳光,愉快地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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