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纪念的散文
北方城市的这个秋天,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淫雨连绵了一场接着一场。蓦然惊觉知了声声的夏季,也已成为生命深处的过往,岁月摇曳的印痕。眼前似乎闪现一片金黄的麦田,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金色,我学着父亲在烈日下仔细地捡拾麦田中遗落麦粒的样子,在这个秋天的黄昏搜寻我苦难岁月中苦苦挣扎的情形。
那年的暑假,我已在学校所在的这个北方滨海城市谋了一份差事,多少挣些钱解决我下半年的一部分生活,也能减轻下家里的压力。就在放假前几天,我兴冲冲地给家里打电话时,父亲沉重的语气告诉我,希望我回去。我明白父亲话中的含义,年过半百的父母这些年已被艰难的生活累垮了身体。大哥的肩前年摔伤后一直不能干重活。确实,家里七八亩地够侍弄的了。我答应了下来,辞掉了那份让我奔波忙碌十几天才找到的临时工,内心总有一些失落在孳孳生长。
学校在七月中旬才放假,这个时候正是家里忙得不可开交的季节。当天晚上,我就坐上了直达我们省城的火车。虽是流火的七月,可火车上的人并不少。窗户都打开了,车厢里飘散的种种味道,还是让人难以接受。归家的兴奋和激动随之被郁闷和压抑所代替。车里乱嘈嘈的,根本无法入睡。黎明时分,我的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我才想起肯定是上车前胡乱吃了一些东西造成的后果。我拔开人群急忙跑到卫生间,结果吐得是一塌糊涂,脸现白光。原本打算在火车上吃些东西,也不敢吃了,只是勉强喝了几口热茶,可还是吐了出来。好不容易,强忍着支撑到了省城。出了火车站,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脑袋清醒了许多。我不敢停留,又急忙坐上了直达家乡的长途汽车。我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上车不久便昏睡起来。走了一段路,一阵阵恶心又涌上了喉头。我打开车窗吐得满嘴苦涩。胃里的东西早就没有了,可一路还不断的干呕。那一刻,痛苦得神智有些迷乱的我竟然想到了死亡!而坐在车中期待一步归家的滋味更是让我度日如年,望穿秋水!
车子只开到镇上,我步行五公里回到家的时候,已放假的哥哥正帮助父亲准备午饭。母亲在地里还未回来。父亲看到我后,微皱的眉头舒展开了许多,显得很高兴,先问了我路上的一些事情,就问起我的学费。我从行李袋中拿出离校前辅导员发下来的催款通知单,“6000”几个阿拉伯数字在一堆文字中异样地分外显眼。父亲刚刚闪亮的眼光随之黯淡下去了。关于我的学费在每年夏季一直成为我们家的头等大事重中之重。去年,我考上学校时,亲戚朋友们相互帮忙,勉强凑够了我一万多元的学费。可今年,是难以开口相借的。家里的麦子和一些值钱的东西卖了也只是杯水车薪,何况家里还要留着撑到明年的口粮呢。大哥也在市里读大学,托关系才享受到了助学贷款,平时都是靠他自己打零工过活,甚少从家拿钱。
母亲回来的时候,午饭已做好了。母亲看见我,泪眼婆娑,把我看了又看,嘴里念叨着:“瘦了!瘦了!……”我的心里一阵阵酸楚,家里劳力少,母亲总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忙活,很少休息。有时吃饭都是让父亲送到地里。我望着父母,繁重的体力劳动摧残了他们的身体,岁月已浸染了满头的霜花,眉头开始布满沟沟壑壑,为了两个儿子长年累月地耕耘着却过早地衰老了。吃饭的时候,我和哥哥盛好饭端在父母的面前。哥哥对我说,只要在家,尽量为父母多做一些事情,以后有了各自的工作依然流浪在外,很少有与父母团聚的机会,也算是尽点孝心吧。
饭后,我问父亲怎么不卖农药了。父亲叹了一口气,没钱哪,再说家里实在太忙也分不开身。要不先去赊一些,回来支撑一阵子,现在正是庄稼需要喷施农药的时候。我说去了别忘批发回来一些萝卜籽儿、白菜籽儿,我在家闲着的时候跑跑,弄俩零花钱儿贴补生活。父亲迟疑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关于我的父亲,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早年做教师的爷爷因为反对村干部响应上级一夜完成扫盲工作而被错误打成“右派”,优秀的父亲高中毕业那年因此而不能参加高考被迫回乡务农。父亲回到村里做了一名记工员。闲暇时自学农业技术,成功搞了一个棉花杂试验而名扬一时。随后进入了乡科协,又获得了市中级农民技师,但都是一些虚职,依旧在家与黄土地打交道,工资更是没影子的事情了。县农业局的一些人看我父亲实在就委托父亲在村里为他们销售农药、种子。卖完给钱,剩下的退货,完全保质保量。父亲往往都是廉价出售,并义务为三里五村的人讲解农作物的种植、管理和病虫害的防治。可这几年,村里几家仗着自己财多势大以种种手段迫使父亲放弃这个第二职业,甚至扬言并公开与父亲对着干。谁都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父亲无奈之下只好歇业。可是因为我和哥哥上学,花销加大。父亲又与县农业局下属单位植保站签订了协议,并办理了营业执照准备大干一番。可是缺少资金和人,特别是在农忙季节更是让父母忙得团团转,就这样时断时续地支撑着摊子……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骑车去了县城(父亲为了省钱,几乎没有坐过车。从家到县城近五十公里的路程,凌晨出发,午后回来,似乎已经成为父亲的一个习惯)。哥哥去了市里,为一家学校招生每天给10元钱。母亲和我吃过早饭就下了地,七八亩地除了棉花锄了一遍,其他的还都没有动过锄。由于天旱一些,地里杂草不是很多。与别人家的相比,我家的庄稼明显比别人家的矮一截,就这已足够让日益操劳的父母欣慰了许多。
一连三天,父亲、母亲和我除了每天的午饭需要母亲回家做好并带回田地外,费了一些时间,我们几乎都是披星戴月地赶着活计。地里的活是等不得的,天热庄稼长的快,耽误了可就是一年的收成啊。何况,天也是易变的,今天把地锄了一次,晚上一场大雨浇下来,天放晴了还得再忙活。农村的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单调而枯燥的无休止地继续着,农民们无悔无怨心平气和地耕耘着,收获的幸福和快乐完全体现在了孜孜不倦的劳作之中。
好不容易等到地里的活计清闲了一些,我把父亲从县城里捎带回来的萝卜籽儿、白菜籽儿分类整理了一下,装到了一个纸箱子里,开始在周围村落的集市上出售。干这行的都是一些年龄大的人,或许这样更能让人信服更好出售吧。我为了尽快出手,价格相对较低,因为同样的东西就让其他卖菜籽的人少了很多利润,不再像以前那样卖上高价钱,那些人便使出种种手段阻挠我的生意,甚至有人竟直接与我谈判。我不急不燥,很潇洒地应付。有的老头儿因为我的出售,开始在一些人面前诅咒我。尽管我十分气愤,但我忍了。我知道做生意诚为先,和为贵。我相信我那些新包装的.萝卜籽儿、白菜籽儿的质量绝对比他们的可靠,往年他们依靠菜籽卖高价骗取了多少钱也得有点教训了。事实上,我的生意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好,应该与我的年龄有关。
开始的第一天,我认认真真地在我的摊位上把一包包种子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包挨着一包,看起来很整洁很新鲜。只是吸引了小孩子好奇的目光和身影。一天下来没有卖掉一包,只落了一层包装上的尘土。看这人群一点点的减少,那些小孩子被大人牵走,我惟有一包包拍去灰尘再次收回。难过的心情,让情绪低落到极点。开门没有红,万事开头难啊!
第二天,去另一个市场,我选择了一个地段较好的摊位。问的人多,观望的人也多,在讨价还价中也只是零零星星地卖了一些。无论好坏,总算让我心中的压力减轻了许多,压抑两天的心情放松了一点。
第三天,又去了一个距离我村比较远点的集市,比前两次强了一些。我很高兴,毕竟我的局面打开了。但我并不满足,父亲劝慰我说,还没有到菜籽销售的季节,别担心卖不出去。过几天就会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一大早就骑车去外村的集市上,下午回来帮家里做些农活或者阅读一些书籍来打发暑期生活。有时,早上起来的时候,顾不得吃饭,就得往集市上赶。去晚了,就占不住集市上的优势地段了,只能在烈日炎炎下苦熬了。为了省钱,我忍饥挨饿舍不得卖一根冰棍解暑。到了正午下集的时候,我还得骑车往家里赶。近的集市还行,远的我就吃不消了。正午的阳光晒得路边的庄稼耷拉下脑袋,有时连个树阴的地方都没有。到家之后差不多都是两三点钟的光景,往往我是满脸通红,一副中暑的样子,根本就没胃口吃东西了。就这样,村子周围二三十里地的各村的集市上全都被我跑了好多遍,也认识了一些人,长了许多的见识,也知道市场上人与人之间竞争的激烈性与残酷性。一个假期下来,我感到自己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
日子在不紧不慢的生活中消磨,离我开学也就只剩下六天了,6000元钱的学费仍旧没有着落。我感到父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饭吃得越来越少了。
第六天半晌时分,正在地里劳作的父亲匆匆返家告诉我,我家打麦场边的那两棵杨树要卖掉了。我心里一阵颤栗,从来不敢想的事终于要发生了。经过讨价还价,那棵较大的以1000元的价格卖了。那棵小的杨树因为买树的人把价压得实在太低,父亲说不卖了。整个伐树的过程,我一直呆在场边,我要让心灵和眼睛为我的生活佐证。那是我记事起就看到的几棵树,夏季里收麦子的时候我们在树下纳凉,冬天我们捡拾落叶烧火或者积肥。当一棵大树完全被放倒在地上之时,我的一颗剧烈起伏的心在长久的煎熬中平复得异常冷静,或许只有如此,在无能为力之中甚至来不及叹息。1000元钱有着落了。
第五天,父亲把准备喂猪的几百斤玉米装到了架子车上,然后叫着我和他一起顶着正午毒辣的阳光去邻村的收购点,在精明老板的吆五喝六中换了几张薄薄的钞票。回来以后,父亲又装了8袋麦子,只留够了能吃到来年的余粮。让邻居帮忙开着他家的机动三轮车运到镇上卖了500多块钱。就这样,卖粮食的钱差不多有1000块钱。
第四天,年过七十的爷爷来到我家,把我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给我一张纸。我接过来仔细一看,是一张1000元的定期存单。爷爷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我去镇上赶紧取出来,不要对任何人讲,连我的奶奶也不让告诉。我的心里苦苦的,涩涩的。那是年迈的爷爷在镇上一家学校做代课老师时发给的好几个月的工资。现在还与我的叔叔住在一起,可生活上完全靠的是爷爷的工资。我没有办法拒绝爷爷对我的期望,也不容我拒绝的,我想只能在将来有所作为时才能让爷爷欣慰才能更好地去报答他。
第三天,从市里返家的哥哥和我把以前读书时的书籍都装进了麻袋里,又把家里的一些废铜烂铁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好装了一小三轮车,准备骑到镇上卖了。临去镇上,父亲让我拿一个布包,对我说把我的学费先汇过去吧。我知道,那3000元钱是父亲从县植保站里赊来的农药卖的钱,而我明天就要走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钟,我再也睡不着了,又检查了父亲和母亲为我收拾到半夜的行李。临行前,我又同父母说了一些话,父母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出去了别老想着家里需要钱了就打电话到邻居家。五点多钟的时候,车在邻村开始鸣笛。父亲帮助我拿着行李,把我送到车上。我在车上,望着父亲,望着我那亲爱的熟悉的村庄,眼角早已贮满泪水。这生我养我的故乡何时才能让我痛快地走,痛快地留啊。我这一走,归期不定,仿佛也带走了故乡许多的东西。我会存放在心灵深处,在遥远的他乡慢慢品读。
上午九点多钟,车到省城。而我必须在省城停留一个整天,一直到深夜十点多钟才能坐上火车,要坐大半夜和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可以到达我们学校所在的城市。那天,天空飘起细雨,多少给人一丝的清爽和凉意。我没有游转省城,一个人一直呆坐在候车厅里,听广播说近期有大雨,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现在地里已经不再需要大量的水分了,如果降水过多,庄稼很有可能会被淹死,甚至颗粒无收,老百姓一年的劳动就算白费,一点收成也没有了。当时,我也没有太认真地去想,感觉我这一走,家里的父母又要吃一些苦,受一些累了。而我除了无奈之外,只有靠努力学习来弥补父母对儿子的无私付出了。
来到学校以后,眼前不时闪现出父母在家乡土地上辛勤劳作的情景,泪水就会不知不觉爬满双颊。开学后的第十天,我给哥哥打了一个电话。哥哥告诉我,家里的庄稼全淹了。今年有可能会颗粒无收。我的心宛如针刺一般,忍不住就要哭出声来。为我曾经付出的劳动和年景的不好,更多的是生活给予的委屈和痛苦。哥哥在电话里感受到了我的异样,忙问我怎么了。我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用很低沉的声音问哥哥父母怎么样了。哥哥顿了顿说,家里的事情不用我操心了,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就是了。后来,哥哥笑着对我说,一切都会好的。我回答说,一切都会好的。我能感觉到哥哥的心里和我的一样,苦苦地涩涩地——那种付出劳动却得不到收获的滋味,对于家人来说,还能有什么呢?我放下电话,抬头望天空。繁星点点,一片璀璨。城市的灯火阑珊。远处,一棵流星划过无边的天际,我在心底许下一个心愿——明天会更好!
那一年,我,二十岁。
今年,我,二十五岁。
五年的时光里,我一直在城市漂泊,而故乡依然在千里之外,我无力改变着什么,惟有的就是对故乡充满祝福,对我的父母充满牵挂。虽然五年来,我的家庭和我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改变,经过那些事情的磨砺,现在的我已经坦然接受生活的馈赠了。如今,当我在城市里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时书写着曾经点点滴滴的感受时,内心涌动着酸涩的感觉,那种味道应该叫做成熟或者懂得。今天我用这些文字来叙述那年发生的所有事情,既是对生活的铭记,也是对那个秋天的纪念,更是对我二十五岁之前生活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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