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的散文
外公的老房子在一处山坳里,除了他一户人家,没有外人,安安静静的。老房子再往前五十米,是一口极大的池塘,其实说是水库也未尝不可以。
水库三面环山,仅一面朝着外公的老房子,靠一条羊肠小路连接。
水库呈葫芦状,一大一小,小的那一个连着几亩田,一丛楠竹,大的那一个紧挨着山体石壁,山上草木蓊郁,不时有野鸭子蹿出来,一头扎进水里。
山的倒影映在上面,风一吹,飘飘荡荡,说不出的美,如果春天时候,杜鹃花开放,水中就浮动着红艳艳的一片,好像花把水也染红了。
满满一水库的水都是由周围的小山上聚集流下来的溪水,非常清澈,也非常凉。夏天时甭管温度多高,人只要进入水中,马上会从骨头里感觉到凉爽,什么酷热,什么炙烤,都烟消云散,确实是避暑的好地方,可惜我从小到大,都是旱鸭子一枚,只能看着舅舅,表弟他们弄潮,只有羡慕的份。
山是好山,松柏灌木野草闲花;水是好水,白云飞鸟波澜起伏!这样的山喜静不喜动,这样的水喜动不喜静,总之你在它们身旁细细观赏,就会它们的模样太多变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让你惊叹一下。
外公身体硬朗时,承包过这水库几年,往里放了很多草鱼,白鲢,鲫鱼。
有一年暑假我和妹妹在外公家里住,一天外公出去了,我和表弟琢磨着玩点什么,灵机一动,把外公拆掉了三分之一的老屋的一扇门板合力抬到水库尾部,然后放进水里。我们两个人脱得精光,就趴在门板上双脚踢水,这门板竟也成了一艘简陋的浮舟。
大葫芦这边我们是不敢去的,一则因为深,舅舅曾一个猛子扎下去过,半天才冒头出来,跟我们说有五层楼房那么高。二则因为我们都是旱鸭子,我们敢靠着门板凫水,却无论如何不敢涉险,只能在小葫芦的浅水域耍一耍,也十分开心而且刺激。
事后外公知道了,也没有训斥我们,只是一边磕着烟袋,一边摇着头笑,对这两个外孙,他不忍责骂,只是说玩水一定要注意安全,据说葫芦嘴那里有水鬼出没。我们心惊不已,但并不完全信,再说我们也真的没有见过,据说水鬼都是身长,脸也惨白的'吧。
外公承包水库那些年,除了养鱼,也养了很多芦花鸭子,也养了一些大白鹅。这里是这样清净,没有什么生人来,养这些家禽比较放心。鸭子和白鹅比起我们,好像更加喜欢这个水库,水这样清,没有一丝混浊,它们轻松的在水面游动,身影倒映在上面,和山,石,云,天空,飞鸟在一起,分外的愉悦和自在。
有的时候,风吹动水,水便推动了鸭子和鹅,把它们从此岸推到彼岸,它们竟也一动也不动,随波逐流,真是逍遥啊。而风向转变后,又把它们从彼岸推回了此岸,它们只是伸伸脑袋,抖抖翅膀,转动转动身躯就可以了,分外从容。我真想也试试这随波逐流的感觉啊!
细密的波纹俨然就是水的小手,它们推动一切,让波光云影随着它们的弧线而变幻着,甚至连时间也随着它们变幻,你听不见,也看不见,但你分明可以感觉到,有时近,有时远,有时就缓缓的慢下来了,连不生植物的黝黑的石壁也变得有一些神秘莫测了,似乎像沉默的诗人。
记得有一年冬季捞鱼,水库的水放尽,捞完鱼之后,我们一群人每个人都提着一个小桶下到里面。原来这水库除了养鱼,居然还野生着一种螺蛳。螺蛳不大,正好拿来做嗦螺。
我们卷起裤腿,弯着腰,在泥巴中忙活了一上午,到近中午时,基本上每人收获都有大半桶。上岸归拢到一起,竟有两大木盆,但遗憾的是做嗦螺之前,需要用清水养螺蛳一个礼拜,让它们把身体里的泥沙污物吐干吐净才行。然而我那时下午却要回家了,因为第二天上学,结果最后我连一个都没有吃到,他们吃到的人过后回味了很久,还有在我面前讲述那天的嗦螺是多么多么好吃,明显是馋我,我心里恨恨了许久,简直是无法原谅的大事情。
外公身体衰弱后,就不能再承包水库了,但每次去外公家,我还是会沿着水库堤岸走一走,看一看,山影没有变化,我却长大了。
很多年后,外公去世,葬在水库再往里的一个山坡中,据说那里是他的出生地。送葬时要绕着水库旁的一条小路进去,当时我和表弟抬着他的照片走在前面,身后是送葬的亲朋好友,和盖着纸狮的棺木。从岸上经过时,我们把倒影留在了水面,影影绰绰,既模糊又无奈,连着蓝天白云草木都变得那样虚幻。
匆匆又是很多年过去了,不知那一汪水是否记得那悲伤的日子,还是只记得那些美好的回忆,然而于我,却是一样的沉重!
我忘不了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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