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如花朵经典散文
小学《语文》有一篇关于鲁迅的课文。少年鲁迅为了照顾生病的父亲,每天奔走在私塾与药铺之间,有天迟到了,老师用严厉的口吻说,以后要早到!鲁迅默默回到座位上,在书桌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早”字,也把一个坚定的信念刻在心里。从此,他再也没有迟到过,而且“时时早,事事早”,毫不松弛地奋斗了一生——语文期末测试,阅读题正好选这篇课文片段,结果,“早”字的含义,相当一部分学生答案不完整,还有些学生答的是牛头不对马嘴。
一个看似简单的“早”字,难傻了小学生。同是年少之人,伟人与“庸人”的感悟能力竟是差之千里。
“早”,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从古到今,与“早”有关的人文故事、诗文名言、谚语俚语不胜枚举。哪位古圣先贤、名人志士,不是“早”字于心,先立于人?他们丰盈的人生,给后人以启迪。
“闻鸡起舞”、“笨鸟先飞”、“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今天早一时,今世早一世”……年少时,我们背熟了许多如是词词句句,不过真要拿它来用,并非一件简单易行的事。
一个蝇头“早”字,深藏奥妙,需要心领神会。早不是赶急,不是违背自然规律地超前,而是积极向上的姿态和态度。立志也好,读书也好,做事也罢,力求尽“早”,可带给一个人更大更多的生活空间和选择余地,不至于错失时机而悔恨。想来,用“早”串起的烟火日子,也是丰满、馨香、安适的。
书本上“早”的典故和格言警句,没上过学的母亲压根不知。但我深信母亲甚明“早”的真义。母亲就是一本用“早”装帧的词典,我从她身上明白了“早”的真谛。
记忆中,母亲新的一天是从第一声鸟鸣开始的。晨光熹微,一串清脆鸟语划破小村的沉寂,村庄醒了,母亲也醒了。每一个日子,如是。挑水、剁猪草、扫院子、给父亲生火煮茶、给一家人烤馍、下地干农活……母亲不知朱熹何人,却履行着《朱子治家格言》中女人的本分。和弟妹几个上学的那些年,我不清楚母亲究竟是几点起的床,反正我们早上去学校时,热乎乎的馍馍早已出锅。学校远,我们弟妹四个中午不回家吃饭,全靠带的馍馍充饥,这就得母亲每天蒸一锅才够吃。尤其冬天,我们上学从家里出去时伸手不见五指,可想母亲是几点起来蒸馍馍的。天寒地冻的日子,面对一大团冰冷的发酵面,还有锅眼里禾木秆的烟熏火燎,母亲的辛苦只有自知。
母亲力单,那多得如同绳子串起来的零碎杂活和田间农事,全凭母亲快马加鞭早于他人着手。秋的哨音隐隐传来,母亲心里着慌了。在西北利亚的冷空气首次到来之前,得提早拾掇好一家人御寒衣物。拆洗棉衣、赶制棉鞋,每一道工序都得母亲一手过。这时候,母亲睡得更晚了。陪伴她的是墙壁上做针线的影子和我们弟妹酣睡的呼吸声。
我不明白母亲哪来的那么大心境,人跟铁打的一样,自己不知道偷懒下一享受享受赖床的惬意,还容不得我们睡懒觉——后来对母亲提及此事,母亲说,谁不喜欢在热被窝多赖一会呢?只是庄家汉人过日子,就得勤快,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要把日子过在人前头,就得凡事赶早;要不,吃狗屎也遇不到一坨热的。
说来老公公也是怀揣“早”字的人。无论冬春夏秋、天雨阴晴,窗缝透进朦胧的晨光时,公公就已经在院子忙乎了。我们睡醒时,公公早去了田里。掂掂水壶,里面是公公刚烧好的新开水。火盆里的火子点点猩红,冒着余烟,边上是烤好的馍片,煨好的热茶。暑假时我们总能在大清早吃上公公煮好的嫩包谷,秋天有煮熟的黄豆角,也会有鸡肉汤。公公赶早给猪打草,回来时裤子被露水打湿到膝盖上,满脚泥土,头上沾满包谷花粉……土生土长的公公,干活务地从不落人后,自食其力从不给儿女添负担,就是得益于认定的死理,事事早于人先。
年前到温州农村,短暂几天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个字——“早”。温州人在全国乃至世界,都颇有影响力,这些暂且不论,我单说亲眼目睹的.那些低层人群。温州的天,也是超前明的。四点多就可听见叽叽喳喳的鸟声,这时天并不大亮,摊主也像鸟一样出巢叫卖了。窗外不时有车子碾过的声音,操着方言的叫卖声由远及近,由近到远,惊醒梦中的我。听不懂叫卖什么,揉着惺忪的眼睛好奇地掀开窗帘看,原来是走村卖包子、馒头的,也有卖肉的、卖菜的,车子一停,就有顾客围上去。亲戚说,如若摊主没有特殊情况,每天经过每个村子的时间基本定时有序,若有事要耽搁几天,先天就给买主们打招呼告知,不然顾客会骂你不守信。顾客也是須早起才买得上所需,若是晚去一步,也就只能看着摊主去别村的背影。这是买卖双方长期形成的一种默契,只要赶早,就不会误事。肉贩子起床更早,凌晨三点多就得去屠宰场批发,回来把肉切割小块分类,然后开车子沿着村子去卖。说实话,在我们内地鲜有过这等服务到家的。他们小到一个铁钉、一截煤气罐管子……你需要什么,流动小百货车上就有什么。就连折裤边、换拉链、补衣服一类的,也是走村串户的,大大方便了村民。温州人之所以让我们北方人望尘莫及,一定程度上就是“早”的差异。
据悉,镇子上海鲜市场凌晨一两点交易。我问其半夜交易的原因,他们说是习惯,白天也是有海鲜的,只是被人挑剩的品质不怎么好。要吃上乘的,就得赶早去买。
遇到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精神气十足,不是他说,看不出已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说当年家里贫穷,没钱读书,十四五岁身上带十几块钱就跑到上海谋生,为了逃避几块钱的火车票,车上东躲西藏的——说话间,他摇摇头以示无奈。走南闯北,三十多岁时积累二百多万财富,回乡投资做小企业。现在他主要生活模式是看书,四处旅游。他深知没有文化的难处,对几个孩子从小严教,现在都已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女儿成了镇上的一把手镇长——我恍然明白,一贯认为神秘的温州,早先崛起的内因究竟是什么。
多数人都是有了一点年纪才能醒事,我也是如此。早年不识“早”,如今却纠缠它。时时自省,方为时不再来懊悔。说行孝要早,却懂得太晚,行动得太迟,太多的借口凋零了希望的花,留下眼泪也冲洗不净的伤痛。
曾见小姨有病体弱,心想要亲手编织一顶毛线帽子送她冬天御寒。心里一直有这样的意念,只是觉得小姨家住山里路远,等有机会去看她时再说。哪知小姨走得突然,徒留一片永远无法弥补的心愿给我。村里的王阿姨也是,她是我家邻居,和母亲关系要好,小时候我常去她家玩耍、吃饭。母亲去世后,看到王阿姨就多了一份母亲似的亲切感,心想回老家时一定去看她,送小礼物给她。心里叨咕着,终究没有付之行动。再回老家时,阿姨早就去世了,空留自己一份伤感。
诸多的遗憾,换来对“早”的感悟。有的事,须要早。早感恩,早报答,早珍惜,早醒悟,有话早说,疾病早防……掌握了“早”的人,不管他多么笨拙,总不会饿肚子,日子差不到哪里去。
早如花朵,早如火把;早是黎明的清露,是旭日东升时的彩霞。它是这般美好,却又不易把握。只有用心脉的甘露浸润,早的花蕾才能绽放美丽和芬芳;只有紧握了这只火把,人生才会有光芒。谁掌握了早,谁就是生活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