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肉飘香幸福来的散文

时间:2020-08-12 20:21:33 散文 我要投稿

腊肉飘香幸福来的散文

  一

腊肉飘香幸福来的散文

  在故乡的美食中,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腊肉。

  冬至前后,城里乡下的人们都会忙碌起一件共同的事情:腌制腊肉。城里的菜市场进入最热闹的时节,农村里人们都忙于宰杀肥猪,猪肉用盐巴、花椒浸泡一段时间后,拿出来风干水分,挂在一个铁罐或水泥砖头搭建的炉膛里,下面用柏树枝等柴火烧出青烟,也就三两个小时,香喷喷的腊肉就出来了。那一缕缕青烟带着腊肉的香味四处飘散,向人们传递出春节的气息,人们心里的喜悦冲破了寒冷的禁锢,温暖和幸福洋溢在每个家庭。

  这是四川冬腊月里最常见的一幕。此后家家户户的餐桌上都离不开这一道美食,家人们带着感激大快朵颐,腊肉的制作人在大家的赞赏中除了喜悦还有一番得意。

  说起腊肉,我们还得从养猪开始。冬天到来的时候,父亲就会为第二年买下一对猪仔,这既是为了饮食的需要,也是为了农家肥的日常储备。冬日里小猪需要精心侍候,否则容易生病死亡,父亲母亲在小猪的食料供应和环境卫生颇费心血。春天到来,一家人都要下地劳动,挖地蒿草,肩挑背磨,种植大量的红薯、玉米、蔬菜,不论天晴下雨还是刮风下雪,大人们还要下地把这些粮食蔬菜收割回来,辛苦是不用提的了。记得有一次父亲母亲有事外出了几天,奶奶不顾七十高龄下地割猪草,在泥泞的土地和路上摔了好几跤,等到父亲母亲回来,奶奶因劳累病了好几天。有一句方言是这样描述农村养猪的辛苦的:“腊肉香香,潲桶磨光。”

  猪儿膘肥的时候就快腊月了,村子里的人们像赛宝似的,把养了一年多的肥猪赶到一起宰杀,喜悦和幸福挂在每个人的脸上,一向沉默寡言的农人们话也多了起来,谁家的猪个大膘肥,主人的脸上更溢满了光彩;肥腻白漂的猪肉让人们垂涎欲滴,尤其是清汤寡水了一年的小孩子,早已围着灶房挪不开脚步了。

  我家由于没有别的经济收入,父亲每年都会把一半以上的猪肉拿去卖钱,弄得我们都要闷闷不乐好几天。父亲把剩下来的猪肉腌制成腊肉,悬挂在灶膛火口边熏干熏黑,再分散挂在墙壁上,屋子里香气扑鼻,一年中最好的日子到来了。

  对于贫穷的乡下人,猪肉算是至宝了。记得父亲曾给我们讲过一个笑话,说从前有一对年轻夫妻,杀完年猪后将猪肉腌制在一个石缸里,夜间听见石缸那边有响动,因天气寒冷,小俩口相拥在被窝里都不愿起身,只叫对方起床看看。次日起来,见贼人在石缸上面留下了一个字条,上面写着:“你也懒,我也懒,缸里还剩了两根猪脚杆。”孩提时的我们相信了这个笑话,为小夫妻感到可惜,现在想来,这笑话一定是大人们杜撰出来的,目的是告诫我们不要懒惰,否则到口的美食都难免失去。

  母亲把一些下等猪肉切碎煎成油渣,放上一些盐巴和香料,冷却后凝结在一个瓦罐里,瞅准大人没有注意,我就会扣下一块放进嘴里。每次做饭的时候,母亲切下一小块猪肉,在烧得快红的铁锅里“哧溜”几下,我们赶快张开鼻息,让那浓烈的香味进入五脏六腑。我记忆最深的是熏腊肠,那份香味带着绵软劲嚼在嘴里,觉得世上再没有那样的美食了,那份感觉一直延续到现在。吃饭的时候,父母总会把自己碗里的油渣或肉块挑进孩子们的碗里,我们盯着那油乎乎的肉食,嘴里咽着口水,手上却传给了兄弟姊妹们,油渣或肉块被击鼓传花似的传得都凉了,在大人们的催促下才会被一个孩子咽下去。

  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下,过年无疑是孩子们最盼望的时刻,尽管母亲依然很注意节俭,但过年时还是要为一家人准备较多的肉食。母亲把黑黑的腊肉用开水浸泡洗净,放在大铁锅里加上萝卜、海带以及青菜,咕嘟咕嘟炖上好几个小时后,把黄橙橙的腊肉捞出来,用大菜刀切成一片片,肥的晶莹剔透,瘦的粉红结实,尤其是那绵软的肉皮黄得像一层厚厚的金箔,色香味俱全,极具诱惑力。看着我们垂涎的`样子,母亲捻起一小块塞进我们的嘴里,那一刻算得上是父母给我们最大的宠爱了。团年的时候我们一顿狼吞虎咽,连残汤都没剩下多少,家里的老花狗眼巴巴地望着我们,舌头伸得老长,不停地舔舐着嘴唇,谁要是舍得给它一小块,它从此以后就对你服服帖帖亲近无比。

  母亲最大方的时候是家里请人插秧之时,她把腊肉尽可能地切得又长又大又厚,以体现主人家的热情,这就是故乡俗称的“栽秧肉”。帮活的人对这“栽秧肉”记忆最为深刻,事后总会反复嚼舌,大方的主人不仅脸上有光,以后在请人帮活方面就容易多了。可以说,腊肉的宽厚程度折射着主人的诚实宽厚的人品。

  腊肉里包含着最重的便是亲情,亲戚或邻里之间,哪家腊肉出来都要给亲戚送上一块。舅舅单身一人,但他在父母的教导下还是很勤奋,每年都要喂养出一条大肥猪。有一年他提了一块腊肉来看望我们,父亲高兴地劝舅舅多喝了几杯,舅舅只得在我家住了下来,一夜都惦记着他的那些腊肉,次日天没亮他就走了,回去一看,家里的腊肉被偷了个精光,舅舅和父母伤心了整整一年。我家制作的腊肉出来以后,母亲给舅舅送去了好几块,帮助舅舅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大伯转业后在湖北省工作定居,离我家远隔千里。父亲知道腊肉是大伯的至爱,腊肉出来的时候,父亲都要给他邮寄几块过去。包裹一寄出,父亲就盼着大伯的来信,生怕腊肉在邮寄中丢失了。有时候大伯回来探亲,父亲和其他亲人们各自都要为他准备好几块腊肉,大伯自己搬不动,亲人们背的背,挑的挑,一直把他们送出去很远,有几次甚至直接把他送到了湖北家里。

  大伯家的女儿(我的堂姐)常年在城市生活,在城市里吃了不少美食,一开始对老家的腊肉没放在眼里。有一次她跟着大伯回来,见我母亲从柜子里拿出一块黑乎乎的腊肉,她赶紧用手扇扇鼻息走远了,对大伯说腊肉看起来脏兮兮的,哪里有食欲啊?大伯说别看腊肉丑陋,但好吃得很,堂姐却发誓绝不沾边。谁知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嚼着香喷喷的腊肉轮流劝堂姐,堂姐闻着香味试了一块,很快跟着大家狼吞虎咽起来。临别的时候,堂姐对别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只是反复叮嘱大伯,不要落下亲人们赠送的腊肉。

  乡下人嫁女的时候也没有多少物品赠送,嫁妆里最重要的还是腊肉,为此父母要提前很久准备,长辈们送的最重要的嫁妆也是这腊肉了。我们外出谋生以后,父母每年最记挂的是给我们准备下腊肉,用最好的腊肉迎接我们。在我们离开的时候,父亲还会亲自背上几块送我们直到车上。山路崎岖陡峭,沉重的包裹把父亲的脊背压得弯弯的,我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脚步都迈不开来。

  记得姐姐出嫁后第一次回来,母亲用最好的腊肉接待他们,母亲不停给姐夫夹肉,姐夫吃不下了,父亲便不停给姐夫倒酒,嘴里说:“肥肉怕烧酒。”姐夫自小丧母,从那一刻起重新体会到了母爱的温暖,在酒力的促动下,竟然感动得掉下泪来。

  二

  在城市工作久了,我们常到一些乡村游玩,旅游中看见店铺里挂着的腊肉我就特别在意,特意叫主人给我们煮上一块,或者买下一块带回家里慢慢品尝。尽管这些腊肉和故乡的味道存有差别,但心里的念想还是一样的美好。

  有一次在云南旅游,我们看见一家翡翠店里的一块玉石表层金黄,下面黄里透白,我一下子联想到了腊肉。女儿问我这玉叫什么名字,我回答不上来,顺口说道:“腊肉玉”。妻子笑说我又想吃腊肉了,我嘿嘿干笑了几声。后来回到老家,母亲为我们煮了一大块腊肉,女儿突然说:“看,腊肉玉。”我说:“不,这叫玉腊肉。”一屋子的哄笑。

  随着物质条件的极大丰富,腊肉在城市成了司空见惯的物品,人们对他的新奇感越来越低了。我所在的城市里有一家腊肉生产企业,名字叫“万家香”,街道上随处可见他们的产品,考虑到制作腊肉的麻烦和辛苦,我劝父母不必再做腊肉了,但是父母没有采纳我的意见,一到冬天,潜藏在他们血液中的“腊肉分子”又重新复活起来了,看他们一如既往认真制作腊肉的样子,我知道腊肉在他们心里不只是一个食品那么简单了。

  南宋诗人王迈曾为腊肉诗歌一首:“霜蹄削玉慰馋涎,却退腥劳不敢前。水饮一盂成软饱,邻翁当午息庖烟。”腊肉作为农家食品,产地较为偏远,所以文史资料鲜有记载,在物质匮乏的小农经济时代,制作腊肉的目的主要是对鲜肉的保藏。那么,在物质产品丰富、保藏技术先进的现代社会,这项技术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我认为,不论从丰富餐桌还是从传统特色的角度,这项技术都不应该失传。

  时下“文化”一词颇为时髦,毫无疑问,饮食是一种文化现象,在故乡的饮食文化中,腊肉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它已经深入人们的意识,植根在人们的血液中了。食用、招待、赠送,腊肉是最好的礼品之一。我在想,从文化的角度而言,腊肉中包含的文化元素应该有:肥猪科学养殖、腊肉制作工艺、腊肉的品尝、亲情表达等,这些方面无疑能提升我们的幸福指数。民以食为天,腊肉应该是幸福在饮食中最具体的表象之一,它曾经是人们最梦寐以求的物品,因此最能带给人们踏实的感觉,特别是其中包含的亲情最为浓厚!

  冬季的炊烟总会勾起我无穷的幻想,那踯躅在屋顶和升入天空的缕缕青烟,是否也在留恋腊肉的香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