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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香一瓣再无寄散文
昨夜又梦到父亲了,就在这个即将来临的父亲节前。
梦中的父亲,不高的个头,瘦瘦的身板,花白的板寸头,黑红的脸上带着笑微微的表情,穿着那件半旧的藏青色中山装,衣领透着磨破了表皮的毛糙,一条暗蓝的裤子在临近脚背的位子各有一只木夹子夹住了稍显宽大的裤管,脚蹬一双已然磨损了条纹的黑灯芯绒的松紧口布鞋。
梦中的父亲是渊默的,不与我对话,推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正往外走去,车子的龙头上挂着那只鼓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皮包。我问,爸爸,这是干啥去?他朝着我挥手,笑着,指着远方,那意思分明就是,他要去学校了。
梦中的情景是凌乱而真实的。
那是六十岁以前的父亲。父亲说,从十七岁走上三尺讲台开始,教书育人就是他的天职。父亲说,穷四十四年的教育生涯,他今生的最大收获,就是教了数不清的学生。
梦中的我在蒙太奇的图片里穿行,曾经,我有幸听过父亲的讲课,就在他教室的外面,隔着不远的距离。他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在讲解数学里的几何解题;他用流畅的声线在朗读英语课文;他又用娓娓道来的温和在讲解中学生的写作。
梦中的我不无得意的说,父亲在教学上是多面的,虽然这与他其貌不扬的表象不相称;父亲又是和蔼可亲的,虽然,这与他教师应该严峻的表情很矛盾。
梦醒,思绪变成了无涯的回忆。
记得也是十七岁的那一年,我有幸在短暂的巧合里与父亲成了一条阵线里的人。就在距离父亲执教的那个公社中学偏远的一个乡村小学校里,我有了一份代课的差事。
上任的前夜,父亲特别的回了趟家,和我讲了许多为人师表该有的心理准备,又在第二天的凌晨,亲自带着我去了那所学校。
直到今天,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情景,父亲的那辆吱嘎作响的老爷车后座的两边分别垂挂了米和油等杂碎,后座的位置上两根木杆形成扩张的支撑,上面捆绑了厚厚的两条被子和一应盥洗物品,而我的那辆车子是空车。其实那时候的我,自觉自行车已经骑得得心应手,但用父亲的话说,你腿脚嫩,力气小,再说又是乡下的泥路,你载重我不放心。
于是,就在那个凌晨,一前一后,一女一父,在晨曦的朦胧里向前而去。我在前面骑着轻车走,父亲骑着重车在后面护卫。
一路走,一路叮咛,在父亲不断喊着小心的间隙里,他说完了课堂里的事情又说课外的事情。他说,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个可以在爸妈面前任性而为的孩子了,别看你面对的是一群比你小的孩子,孩子的眼睛看着你这个老师,你的一言一行要像个老师的样子,得懂得自重自爱。还有,平时里,在家,你喜欢咀嚼个小零食什么的,以后,除了放学后,回家后,在学校,当着学生的面得戒了。
代课后不久的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因为一些小事的耽搁,直等到黑漆的夜笼罩四野的时候,我才骑着车回家。
回家的路,是一条乡间的小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人迹稀少的寥落,坑坑洼洼的路面,两边青纱帐葱茏的绿色里,好像藏着数不清的魑魅魍魉,我一路走一路忐忑,心里想着要是爸爸陪着该有多好。
大概就在走出不多距离的时候,黑暗中,我真的听到了熟悉的自行车的声音。那是一种特制的车子发出的“咔咔”声,带着笨憨的迟钝,带着碌碡碾压路面的心事重重。
这是父亲的车子!是经过了父亲的手用那些废旧的零件亲自拼接的车子。
“爸爸。”那一刻,一种确定的无疑让我的声音冲口而出,带着喜不自胜的高兴。黑暗中的父亲听到我的声音,是一种明显放松了的口气,随即一边紧踩了几脚,一边到了我的身边。下车,调转了方向,父亲喘着气,模糊中,我感觉到了父亲连着的抬起衣袖擦汗的动作。随后父亲嘴里叨叨着“以为你已经到家了,到了家门口才听你妈说,你还没有回家,这不,我就急忙回头一路拦过来了,还好,没有走岔。我喊了一路,担心了一路,生怕你摔了跤,没事吧?”
记得父亲四十八岁的那一年,他突然胃出血住进了医院,当我得知消息急急由外地赶到医院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眼中有莹莹的泪光闪烁,他的喉结滚动着牵挂,随后说,丫头,看到你,我想到了我的那些学生,前天他们都来了,来看看我,还拼凑了钱,买了这些脆饼和饼干,我真是感动。我这样突然的病倒,现在也不知道我的这些孩子的课有没有找到人代了上。唉,真是放心不下哪。
六十岁之后,父亲从辛苦了几十年的教育岗位上退了下来。按理说,那是该安享晚年的时候了。那时候,弟弟妹妹也已相继走出学校工作了。可是最终,父亲还是选择了劳碌。
从修风琴到种花、卖花,几乎是十多年的时间,父亲与母亲联手结成同盟,用父亲的话说,我们多做一点,你们的日子就多宽裕几分。后来的父亲渐渐老了,慢慢的身子矮小了,步态蹒跚了,眼睛浑浊了,说话的声音低沉了,到最后,满头的银色已经撑不起生命的负重了。
就在那个叫人惆怅永远的晚上,父亲在他八十岁那一年的深秋离开了我们。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半了,短暂的漫长里,有一种思念叫深痛,有一种苦涩叫纠结。
子欲孝而父不再。隔世相望的日子里,我有很多遗憾。
父亲健在的时候,我竟然忘记了要拉着老人的手,带着他去几回公园;我竟然忘记了陪着父亲去他没有走过的地方看看风景;我竟然忘记了要常回家看看,和老人聊聊家常,替老人捶个背,给老人问个安。还有最最纠结的是,每年的父亲节,我总是忘记亲口对他说一句“爸爸,父亲节快乐。”
失去了才知道痛惜的懊恼。抚今忆昔,此时此刻,我很想用我的遗憾告诫天下所有父亲的女儿和儿子,让他们以我为戒,不要忘了,在父母健在的时候,常回家看看,看看我们的爸爸妈妈,为他们洗一洗碗,陪着他们笑笑说说,给一个拥抱,送几瓣心香;更不要忘了,在父亲节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在我们的父亲还健在的时候,给一声真挚的祝福——爸爸,父亲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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