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香化雪经典散文
有些事情,一定是要理出眉目的。就像今夜,为何我选择了泡茶,而不是冲开水。对楼的灯光早已灭尽,白日里晃动的人影也已沉寂。世界睡着了,跳跃的虫儿隐匿了轻狂的鸣唱,歇息去了。你在对岸的河谷,仰卧着,做着烘云托月的清梦。茶烟很淡,热雾朦胧了我的双眼。我看不清你梦深处云与月的位置,如同望着一口浑浊的深潭。穿不透潭水的深浅,我的心悬着,是架上晃动不已的秋千,呼吸带着风声,浮动在梦界的边缘。
我终于明白,泡茶是因果的果,是你在白日里种下了因。你播种的时候,太阳正红,我躲在柳荫树下,望着一带远山,想象山溪的清冽,山风的清凉。如果我不回眸,永远也不会看见你笑笑的表情,是怎样浮起犁铧翻起的泥浪。那层层的泥浪翻动了我平静已久的心绪,我便在这蓬松的心绪中沉沦了自己。你却躺在河谷的谷底,遥望头顶深不可测的天空,做我永远难以解的迷梦。
走上你走过多年的路径,我无法判断这一选择,埋藏着多少风险。走过的路,荆棘是暗藏的凶手,总会给我不经意的穿刺。等我意识到疼痛,那些锋利的刺头早已扎进我的肌肤。看不到一点血痕,它堵住了穿透的伤口。拔掉那些刺,是需要勇气的。我在你灼热的目光中,毅然决然地为自己疗伤。疤痕是明显的,你体会不到我内心畏惧的悸动。站在高处,你避开我疼痛的表情,迎着又一波晨起的霞光,呵呵地笑出了声。
留下的文字,都僵化成了碑石。不过,是人人路过人人不望的碑石。像埋藏在地底的枯骨,曾在地面同柳树一样存活,有着柳叶儿的纤细,更有着柳枝的柔韧。总有一天,冬风来时,所有的物事都风化成凋零,飘摇的是残雪融化的水渍。待到阳气浮生,水渍也会消散净尽,不留一丝过往的痕迹。那时,你所有的心事,便会化为一缕狼烟,逐云远去。
你说,何必这么悲观?我们穿越的脚印,定会给后来者留下前行的标签。不信,你回头去看,你踩过的小路,追上来多少人影。他们的眼神中浮动着你昔日的微笑。他们的文字里活跃着开拓者的身影。他们将会踩着你的石碑,走出更远更醒目的路标。文字的源头是山峰的底座。走过了千年,你看见数不清的台阶,盘旋着不断上升的曲线。那曲线,是文化的链环,回扣着多少文人骚客执着的精魂。
其实,每个登山的人,他们靠近书山越近,越觉出自己的低矮,也就越感觉到山体的伟岸。没有人能洞穿它的终极落脚在哪里,却有人看清它起步的原点,好像离自己不那么遥远。你试着回头走走,你便发现,你的脚步是这么的轻浅。即便人类所有的步子连起来,也走不到文字的外城。城内的风景,足以充盈你浅薄的心胸。你把内化的风景转变成一座幽深的花苑,给每个路过的人赏心悦目的美感,这就够了。至于那层层消散的花香,随它去吧。笼不住暗香盈袖,那就给它海阔天空的云游。随它去吧。
花香是假象。你说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样一句话。花香就是假象。你看门前的玉兰,它的确香过,是那种浓郁得你睁不开眼孔的香气。春季里,你从玉兰花下走过。满树的花香汇成洪流,汩汩滔滔地向你奔涌而来。你难以躲过它的侵袭。你陷落进它的洪流之中。你有一阵眩晕窒息的胸闷。但是,等你逃出它的圈子,站远了审视它。你会发现,花香是近距离的蛊惑。再隔几天,即使你靠紧了它,也嗅不出一丁点的香味。落地的玉兰,花瓣里弥散着消亡前的预兆,等待一场无声的葬礼。
这样想时,原本得到认可的文字忽然变成一堆废墟,毫无欣赏的价值。白日里,随朋友去了古邰国遗址。去后,我大失所望。那块四千年前生长繁华的土壤,只留下一块碑石。碑石前,荒草凄凄。碑石后,是一眼能望尽边畔的麦田。右首是大片修建高铁的建筑工地。隆隆的机声震耳欲聋。一间寺庙,抖抖地立在工地的旁侧。聚仙宫的石碑横卧在寺庙墙根。有个工人,蹲在碑石上抽烟卷,眼神迷离。劳作的汗渍浸透他的衣衫。虫子咬破的黄杏,一个接一个被风吹落。落地无声。守庙的.和尚化缘去了。庙门大开着。香火已断。
我们的文字,是否能逃过废墟一般的命运?你不说话。你看着敞开的庙门,想链接的诗史。回落与高潮是两个极端,像起伏不定的情绪,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那么,文字的挺进,必然也有这样的流程。河道的暗处,陷落的往往是平淡的沙石。那些棱角分明的巨石,总能浮出水面,使水流绕道而行。即使站远了看,它依然如此耀眼,像一个巨人,傲立天地之间,吞吐着日月星辰的光华,繁养着生生不息的子民。
给文字一个极好的出口,让你的思想突围。突围是带有霞色的出路,你能看到新鲜的光影,浮动着青瓷的章节,完成千年链接的使命。你已经没有退路。走下去,哪怕陷落成平庸的沙石,也可以证明你曾经走过。对你来说,这便是行走的意义。
好吧,我走下去就是了。此刻,夜很深,也很静。你仰卧的姿势依然没有变化,有烘云托月的平阔。狗吠的声音划破夜空撞入我的灵魂。我理清了文字硬朗的骨质。是的,我的文字该浸润夜狗守护家门的忠诚。就这样,写下去,先写到你的高度。以禅香化雪的境界,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