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前盟散文

时间:2024-06-25 03:13:20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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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石前盟散文

  一卷线装《红楼梦》怎样读都读不够,心境在变,感受亦不同。每有闲暇,便会捧读两页,或为一句诗词而陶醉,或为一段耐人品味的言辞而痴迷,恍若自己便是置身于大观园中的红颜佳人。

木石前盟散文

  其中,最令我心疼的莫过于心思细腻的林黛玉。虽然贾母对她宠爱有加,但背井离乡之苦,无父母亲兄依傍之凄,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自己仅是个无家可归的孤雁,千层暮雪,踽踽独行,故而她显得比同龄人更为早熟,待人接物总是不敢大意。

  她曾说自己是“草木之人”,七分聪慧中更带三分禅味,佛家所说的六道轮回,即如草木的四时荣枯,亦生亦灭。只是那无言的生命,更加令人怜惜。故而,林黛玉与花做了知音,与竹成了良朋。多少泪抛洒于自叹自怜,多少情倾注在红楼一梦,最终,还是未能寻得自己的幸福,泪干人亦去,令人心痛不已。

  本以为如此灵透的仙姝只应镌刻于书卷,供有缘人细细体悟,未曾想一次无意闲览,竟发现世间果有这般哀艳芊绵,隽永清逸的女子。“比梅花,觉梅花太瘦;比海棠,觉海棠少清。”她本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却因那不平凡的心智而变得绝艳夺目。叶小鸾,得知其名的人无不对她心生爱怜,又深感惋惜。

  小鸾六个月大时便因母亲产后体弱,交于膝下无子的舅母抚养,本应无忧无虑的童年却不能享受到与兄弟姊妹同等的快乐,更有舅舅与舅母的关系并不融洽,家庭氛围紧张,使得天资过人的她幼时便懂得了人情冷暖,世事无常,早熟而善感。

  她不喜舅舅身上的市侩之气和槛外的浮华喧杂,红楼闺阁内,或于清风明月下赋诗填词,或在池塘花荫处引线穿针,与舅母相依为命,日子安静而简约。她的诗词一如她的为人,清幽而恬寂,无妖艳之态,无脂粉之气。几案上,一卷书,一炉香,一盏茶,一禅心,便觉安稳妥帖。梅雨绵绵,她便独坐轩窗,静静听雨,黄昏日暮,她便与烟霞相伴,同清风作别,不惊不扰,与人无尤。

  这天,叶小鸾同舅母一起来到汾阳湖畔,环顾四周,但见水落而岸高,流涸而崖出,地势高旷,秀色可餐,令人心情爽朗,不忍离去。蓦地,湖水一隅,一块棱角分明,苍然俊秀的石块吸引了她的注意,恍若有种隔世的熟悉,她思前想后,不知在哪里见过,情不自禁地移步前去。

  询问附近的人,亦不知此石是谁人所留,是何来历。她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石块,眼泪竟不受控制的溢满了眼眶。心里暗叹:想必它昔日定然栖居在那昌盛之地,繁华之所,因年代邈远,才堙没在此,无人问津。抑或开天辟地以来,此石就生于这片水域,而今不过日渐成形,水落而石出。

  若是这块石头因昔日繁华之所被湮没而默默在此,着实令人惋惜。可想而知,当年它的主人定会将其移植在花木隐映处,与池台依倚,水榭相傍,更有歌童舞女在那里流连,文人墨客于那里啸咏,林壑交美,烟霞辉映,一派峥嵘的景象。怎奈现今,所有的美好皆已被岁月的风尘,遗失了下落,再也无法触及。就连颓垣费井、荒涂旧址都无迹可考,唯有一块孤零零的石头颓然的卧于湖侧,不知有几百年了,真是可悲。

  虽然这里,时有流波冲激而奔排,鱼虾在窟穴穿梭游泳,清风吹芦花瑟瑟,寒宵唳征雁嘹嘹,轻烟白露,蒹葭无际,钓艇渔帆吹横笛而出没,萍钿荇带,杂黛螺萦覆其间,使石块可以存在于天地之间,却也只能同湖水一起被人无止境的忽视冷落,或生或殆,好生荒凉。

  叶小鸾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心情无比沉重,恍若自己便是石块旁边的一株草木,与之相依多年,深谙其悲苦。最令她忧郁的莫如发现了此石,却无能将其妥帖安置,给它一处不会埋没其材的栖息之地。

  正在嗟叹之际,叶小鸾似想到了什么,眼眸中复现出神采。若是此石一旦被有缘人发现,罗之于庭,垒之为山,荫之以茂树,披之以苍苔,不是又能重见天日了吗?

  那时,依然会有璀璨的红英点缀其间,芬芳的素蕊萦绕其侧,翠微缭绕于其巅,飞花飘洒于其岩。若是被人置于楹槛之间,它便可以同高台上的归云相送,若是被人置于轩窗之处,它便可以照遐景而沐清风,亦使往来其间的游者观之而忘返。

  终于,她长叹一声,不再暗自洒泪。虽然石块现今被埋没于层波之间,但若是遇到慧眼识珠者,定然会有出头之日,只要水不落,潮不涸。她又深深地看了良久,因舅母在旁不停地催促,方才作罢。也许,她真得与此石有过一段缘分,依稀记得——叫做前生。

  离去后,叶小鸾对此石一直念念不忘,常会静坐一隅,翻阅那日写下的一篇《汾湖石记》,恍惚中,自己就在波浪间,与之素心相对,然而,抬眼望去才发觉,深深庭院里,除了斑驳的记忆,便是空芜的月光。

  无人知道她素日为何会不厌其烦的临摹《洛神赋》,她是羡慕极了曹植笔下的洛神啊,因为那美丽的洛神可以涉水凌波,去到她所不能至的地方。更无人想到,待嫁前五日,亭亭玉立的叶小鸾会翩然逝去,如羽化而登仙。

  其母痛失爱子,回忆其临终之前的情景,道“临终略无昏迷之色,星眸炯炯,念佛之声,明朗清彻,须臾而逝”,因此事发生的突兀,其母一直无法接受爱女死去的事实,日夜盼望女儿能够魂兮归来,死而复生,遂等到第七日才将她入殓。

  也许,她的芳魂早已化作了汾湖石边的一株花木,与之安然相伴,一同承受四季轮回,红尘迭变。生死因果各有命数,有时,死亡亦是重生。云水溟濛处,我仿佛看到了那处相互依持的灵透石木,“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只一眼,便不能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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