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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面散文
生在中原,喜吃面食,虽迁居塞上江南鱼米之乡十余载,依然无法更改生养自己的那片乡土所赋予我的饮食习惯。盖应了那句老话“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一日不吃面食,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似的。而随着生活水平的改善,我对于制作面食所需的面粉的要求也越来越挑剔。
现如今市场或是超市里出售的各样面粉包装是越来越精致,其上不乏“特精高筋、有机认证”等等字样,给人的感觉仿佛再高级不过,而当你真正买了回来,用它们制作成食物吃了之后,才感觉不过如此,难免会产生一些失望在心里头。面虽是白了,白晃晃的看得人有些刺眼,可蒸出来的馒头极少会让你感觉有嚼头和能吃出麦香味。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落里,我便会时常想起年少时自家的麦田,想起捡麦子的母亲,想起去磨面的情形。
种麦子同种其它农作物一样,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劳动和精力才能保证它的收成,这里无需细细缀述。而与其它作物不同的是,要想日常食用,并用它制作出各样美食,那就需要让它从完整的麦粒变成面粉,要想完成这个化丽蜕变,就要挑捡和磨面!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那里的农业生产还是延续着千百年所传承下来的生产方式。成熟了的小麦还是用人工镰刀收割,而后用扁担成捆挑到用普通土地压平整后做成的麦场上晾晒,然后再用畜力拉着石滚碾压脱粒,经过木铣扬场风选,最后得到相对干净的麦子。之所以说是相对干净,是因为其中还掺有或多或少的麦糠、灰土、石子及未脱壳的麦粒等等杂物。所以要想将这些收获来的麦子变成面粉,那就需要付出相当一部分精力,在拿去磨粉之前进行挑捡。这项工作既费时费力,又需要相当的耐心,所以通常会由家中的女人来完成。我们的饮食习惯又基本以面食为主,于是这捡麦磨面便成了家庭生活中一项极重要的内容。在我家,这项任务当然也就落到了母亲身上。
故乡俗语“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虽难免有夸张的成份在里面,却说明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小伙子饭量大。 因为我家有三个男孩儿,农村人又都饭量极大,况且又都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家里对于食物的消耗自然也是惊人的,用不了多久,家里那口大大的面缸就空可见底,于是捡麦、磨面在我家便成了极重要的一项内容。
捡麦听起来简单,要实施起来却是有好几道不同的工序,每一项都关系到将要磨出来面粉的好坏,缺一不可。捡麦的第一道工序就是过筛,目的是将麦子里面的灰土及小石碜筛出来。筛子是每个农人家里必备的工具,其通体以竹编而成,形如现在家里洗衣用的大盆,底下用竹篾编出密密的筛底,眼儿小如米粒粗细,可漏灰土而绝不会漏下麦粒。将要挑捡的麦子倒入后,筛子底下放一根直溜圆木棍,将筛子置其上,用手水平拉动筛子来回拉拽抖动即可,那灰土、细小石子、草籽便会自然筛落下来。而那些还带着麦壳的麦子及细碎麦杆等物因为较轻也会被筛浮到麦子最上面而旋在一块儿,然后被母亲将其小心用手掠去放到饲料袋里备作它用。筛完的麦子会被分次倒入一个大簸箕,倒入后的第一步是簸,不要小看了这个簸,它是整个捡麦工序里面最具技术含量的一环。看着就是一个简单的上面簸着抖动的动作,其实不然,没有长时间的细心锻炼,是很难掌握好的,既要用簸的动作产生风,让风力把麦壳吹扬出去,同时还要产生一个向前而后稍向后的簸动拉力,使簸箕最前面被簸选出来的碎碜杂物被恰好簸掉而又不至于将麦子洒出去。这个分寸没有相当的熟练技巧是极难掌控得好的。簸完后,这宽大的簸箕便成了一个捡选平台,此时母亲坐在矮凳之上,将簸箕置于两膝之间,细细地一片一片挑捡着里面的坚硬土粒、石子、燕儿麦(或者该叫燕麦或是野麦),这时候我通常会和母亲一起挑捡,母亲是认真完成这个家庭所赋予她的任务,而我则更多是为了好玩。
经过簸箕这一工序认真挑捡过的麦子最后被汇总到一个被乡人叫做“蔴斗(可能是用细蔴杆以绳穿编结而成的一个圆斗状盛物用具)”的大笸箩里,待盛装到约一半的位置时,母亲会端来一盆清水,拿一条专用的毛巾沾水后对捡好后倒进蔴斗里的麦子进行来回搅拌擦洗,然后再淘洗毛巾,再反复擦洗,以便尽可能将麦子表面所粘染的灰土擦拭干净。经过这样擦拭之后,稍微晾一会儿,进行自然干燥后便可装袋等着拉去磨坊进行磨粉加工。
一次磨面通常都要约两袋麦子,一百五六十斤的样子,自己村子也有磨面机,但相对略贵一些,又都是相识的本队村民,不便讨价,父母从来都是将麦子用架子车人力拉到七八里以外的地方去磨,图的就是价格便宜。虽然两者比较磨一次面可能也就是省下了三两块钱的样子,但对于经济收入极少的农民来说,能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会被他们看在眼里,细细计算在心里,所以跑些远路也是值当的。当然了,既然价钱便宜,那来磨面的人就会多,于是去磨面也不是去了就能磨上的,需要有一个排队等候的过程。而我们家通常都是要等到父母下班了才抽空去磨,很多时候,等磨完面时便已是半夜了。
需要磨的面多的时候父亲去,毕竟他的力气大,镇子内的路又多是坡道,陡坡也较多,那载上两三百斤麦子的架子车靠母亲是极难拉回来的。我也会时常跟了去,帮帮父母的一些小忙,如需要将面粉装入口袋时,我撑面袋的口,让母亲往里舀面。还有就是来回路上帮着在后面推车。再大些,自己十来岁时还自己拉着车子把进行驾辕,让母亲在后面推。那时候自己也会因为虚荣而感觉自己拉架子车有些难堪,怕遇上同学或是相熟的人,于是常常低了头拉车,但总感觉自己已经长成男子汉了,不该让母亲再拉车。所以,在那样一个时刻,内心总是矛盾的,一面是难堪,一面是责任。
排队等候磨面的过程总是无聊的。而当真正轮到磨面时,则又是忙碌的,磨坊的主人只负责操纵机器将面按要求磨好,而这中间磨的过程,则需要每家来磨面的人自己出工来干,磨坊主人负责程序控制,各家按要求用铁桶紧张地接着磨出来的各样粉再分级提出磨道,以备让主家按需要再重新倒入磨内。磨面粉用的磨俗称为“分遍磨”,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一风吹”。顾名思义那“分遍磨”就是一遍一遍分级筛选着磨出来的,而“一风吹”则是一次性粉碎磨出来。前者主要用来磨小麦粉,后者主要磨杂粮,如玉米、黄豆、薯干等。磨麦子时将麦子分桶倒入料斗后,轻过磨机研磨后从机器下方两个出口流出,一个是出面粉,一个是出磨碎后的麦子或麸皮。机器大,磨的就快,磨下方出口流的也快,需要一个人在磨的两个出口旁边不停用空桶换将要盛满的面桶或是料桶,这期间既要防止满了溢出来,还要在换桶的过程中小心不要洒落在地上,这需要换桶的人眼疾手快。弯腰、起身、换桶、提桶,无数次重复的动作,一会儿就让人腰酸背疼,但你却不能有丝毫的倦怠,不然那将要到嘴的面粉就可能掉到地上。如果磨的面多,那这劳动量是极大的,通常都是父亲或母亲承担这项工作,再后来也有大哥,再再后来还有长大些的我。毕竟我和哥哥年纪轻耐性差,偶有疏忽,那面也有少许洒在地上的,这时父母都是极心疼的,生气地瞪我们一眼,叮嘱让我们小心些。毕竟自己家里的粮食并不宽余,一年中有一少半的光景是要靠父母挣钱买高价粮来吃的。而我们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只好忍着那腰酸背疼,一次次重复着那单调而劳累的动作,只盼望能早些磨完。
最开始出面口出来的面粉是纯白的,越到最后面粉的颜色越黄,这是因为将要磨到麦子表皮的那一部分了。通常磨到一定时候磨坊主人都会问一句:磨成什么面?这是一个关于面粉和麸皮比例的问题。比如“八五面”这里面讲的“八五”就是讲一百斤麦子磨出八十五斤面和十五斤麸皮,数值越高,出的面就越多,当然,这面也会颜色越黑。因为会有相当一部分麸皮被磨碎掺进面粉里了,自然这面粉的口感也会差一些。一般的选“八五面”,据说这是最佳比例,出面率合适,口感也适当。若条件好的人家也会要“八零面”,面虽然少了,但做出来的食物更白,味道也好。但象我们这样的人家,却连“八五面”都不敢要,毕竟粮食不够,自然磨到最后那面就的颜色就极深了。所有磨好的面都会被倒在一个大盒盘里,将开始磨出的极白的与后面磨的略深色的进行搅拌均匀再装袋。到最后母亲都会将那些盛放过面粉的铁桶和盒盘拿专门用来扫面粉的小扫帚头扫了又扫,生怕漏下一丁点儿面粉。磨完面下来,通常那衣服、脸上、汗毛、头发、眉毛、手上全都沾染上了白色粉沫,远看仿如同外星来客。所庆幸的是,那麦子终究是磨成了面粉,我们几个人又渴又累拉它回家,它将装满自家灶房的那口大面缸,以后一段时间让它在母亲的手里幻化转变成一家人的美味食物,虽然会略黑,但从现在的角度来讲却是更为健康。
那样辛苦磨面的日子随记忆远去了。我们也早已经没有了土地,再也看不见麦浪翻滚、割麦打场。吃着从超市买回来的包装精美,上面写着“超精高筋面粉”,却吃不到一丝丝麦香。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吃饭时,看着他们掉在桌上、地上的饭食时,不免一阵大声训斥,苦口婆心地给他们讲“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们被训得害怕,但下次依然掉得满桌满地,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那盘中之餐从何而来,当然不懂得其中辛苦,也就不可能懂得珍惜了。问孩子,咱们吃的米面是从哪儿来的?他们的回答让我多少感觉有些悲哀——从超市或者粮店买来的!我不知道,这对于我们的孩子来说,这是幸或是不幸!但我很庆幸,我曾有过捡麦、磨面这样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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