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迷途散文

梦里迷途散文

　　人的一生要走很多的路，脚走累了，心走倦了，却发现走来走去其实没走多远，甚至好像还在原地。

　　常常期待着山重水复后会柳暗花明，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寻找人生路上的捷径，好尽快到达心中的目的地。殊不知，捷径往往是个迷途，想要迷途知返时，却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记得刚入梦时，是要去外婆家，小时候，我最喜欢去外婆家了，因为外婆总为我留着些好吃的。外婆家在南面的一座山里，家与外婆家中间隔着一座山，每回去的路，不是翻过中间这座山，而是必须沿着山脚绕过去。这会儿刚走不久，眼前出现了一条新修的大路，横贯在山中间，好不惊喜。

　　好久没去过外婆家了，也许是平日里出门看见许多熟悉地方路的变化好大，或许是意象中这条不知绕过多少回的弯路，早该成为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了。竟一点也不怀疑眼前这条陌生的大路是不是我要走的路，昂首阔步就走上去了。心想，这回不用再过三河四沟，拐上九道十八弯了，而且很快就能到外婆家了。

　　走着，走着，大路遇到了石崖，原来这是一条没贯通或是根本无法贯通的大路。此时，失望的我本该回头走原来的路，可我还是不甘心，四下张望，发现崖边有一条青石铺的台阶，方向是向南延伸的。心想，这座山很久以前就有横山道了，我先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既生懊恼又暗自庆幸，终于又找到了心里想的近路了，又毫不犹豫地走上了这条长满了青苔的幽径。

　　正走得心怡神惬，神思恍惚间，迎面跑来了一个小女孩，或是荆棘绊的，或是被我这个陌生人吓的，小女孩摔倒了，我慌忙上前抱起她，看着一张白皙、清纯，秀气、可爱的小脸蛋上那透明的眼神，透明得可以照见她天真、聪慧的心灵，我禁不住爱怜得用衣袖抹着她白色连衣裙上的青苔。

　　忽然上来一个年轻女子，衣着轻盈，身姿窈窕，神态娴雅，小女孩和这个女子同时张开了手臂，只有母亲和孩子才有这样亲昵而默契的动作，眼前这位像电视里的女主角一样美丽的女人，竟然没向我说声谢谢，连微笑都没丢下一丝，看见我时的眼神有诧异、有疑惑，似乎还夹杂着同情，很快地抱着孩子转身进了一扇大门。

　　我竟不知眼前怎的就有了一扇如此高大古朴的门。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妙，这条路不是通往外婆家的路，而是这个世外桃源里的人的幽径。不过，我还是没有想着赶快往回走，琢磨着只要方向不错，直插过这道山梁，肯定能找到外婆家。认定了方向依旧往前走，心里越发虚了，也开始后悔了，只是不愿意向路低头，向自己认错。

　　越走丛林越深，真是应了“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的意境，只是没有“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连个人影都没有。孤独和幽深彻底的让我望而却步了。可我还是没想着赶快回头，而是希望有个可问路的人出现，果然有个中年男子出现在路口，看样子也是在寻路，长得像世俗中吃过酸甜辣苦的人，我迫不及待的跑上前，一股脑地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熟不熟悉这山中的路？他对我一连串着急的问，倒显得无奈而坦然：“我从南边来，本来打算到北边去，现在找不到路了。”我一下子欣喜若狂：“我从北边来，到南边去。正好你指引我向南的路，我告诉你往北怎么走。”

　　他茫然地摇着头：“我不知道哪儿是南，哪儿是北了。”看着疑惑的我，他用手比划着身前身后，我才发现自己也像站在万花筒的中间，周围有无数条路，已无法确定刚才是从那条路走过来的了。心慌得手脚都发软了，此时，除了后悔发现路不对劲还不回头，已经六神无主了。但我认定眼前这个唯一的人，是我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同是天涯迷路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问他怎么走上这条路的？他说是去北边工地上干活，现在干活都是多劳多得，想赶近路抢点时间，孩子读书缺钱。他迷路的原因和我不一样，可理由又一样的如此简单。

　　我心里同情他，他更同情我，指着四周的路口说：“有记号的都是我走过的走不通的路，你别往上走。”我一屁股坐在许多路的中间，与其说是不知走那条，倒不如说那条我都不敢走了。看着我这个泄气的皮球，中年男人显得更同情，指着一扇大门说：“真的回不去了，就进那个门，里面住的都是迷路的人和迷路人的后裔。”还补充说：“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不止一次地邀请过我。”我仔细一看，这不是刚才那个小女孩的妈妈抱着小女孩进的那扇门吗？原来我走了好一阵子，还在这里呀。怪不得小女孩的妈妈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原来她早就料到我迷路了，只是不忍心告诉我，我算是绝望了，犹豫地问中年男人：“你也准备进去吗？”“我不进去，我要找回家的路，我如果不回家，老婆会着急的。”他说着，泪流满面……

　　我的心颤动着，我要回家！我可不想住在世外桃源里！我彻底明白了，只有找到回家的路，才能重新找到去外婆家的路。我也要像眼前这个执着的男人一样，就是试遍面前的每一条路，也要找到回家的路。急切地想回家，一急，醒了。

　　平时里半夜醒来，听见丈夫的呼噜声就摇醒他，他就说：“你睡吧。”也有时候我还没睡着他又打起来，我又弄醒他，他使劲的揉着眼睛，醒到我睡着了他再睡。我常常怨他木讷，他也常常嫌我唠叨，唠叨是好多女人骨子里天生的毛病，明知被人讨厌，却到死都改不了。打呼噜是睡着无法自律的，只能醒着才能知过必改。此时我从迷途里醒来，反倒觉得这呼噜声亲切起来，好像变成了一句从梦里醒来就等候在耳边的一句家常话。

　　当生活取缔了我们心中最初幻想和期待着喜爱的东西时，又给了许多必须爱的东西，久而久之的经营下来，必须爱的也就成了爱的必须。梦里那个迷路的中年男子，那执意急切想回家的心情让我明白，世间多是凡夫俗子和凡妻俗女，彼此把缺点都习惯地融进了对方的生命里。若说这就是爱情不免让人怅惘，但彼此确实磨合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不必探究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反正比浪漫真实，比柔情蜜意经得起考验。如果真的听不到我的唠叨了，丈夫也会不自在的，此时我这样想。

　　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又想起了大孩子去参加军训这二十多天来，我老是心神不宁，好几回都梦见他回来了，和料想的一样变得又黑又瘦。十九岁的小伙子，也算是堂堂男儿，已经不需要母亲的关心和照顾了。可一想到他经受的是从未经受过的考验，又在如此炎热的天气，当我在家里没干什么都无端冒汗时，就想着他在外面会热得成什么样子；我热得没有一点食欲时，就想着他又累又乏会不会吃得下饭菜。明知这些担心是多余的，却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担心。这是所有做母亲的软肋，与孩子和自己的年龄无关，我曾经见过一个八十多岁的母亲因为六十岁的儿子没有如期归来，急得两眼含泪，六神无主。每个平凡的女人心中的母爱，有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神圣。无法在乎和计较有益或无益，而选择放开。

　　轻轻地走到小孩子的床边，摸着他胖乎乎的手臂，平时老叹息他是个孺子不可教的顽童，不但贪玩，总把我认为有理的事理，驳得亦正亦歪，甚至一无是去，以至于许多时候我想对他进行言传身教，都力不从心。不过我心里最清楚，只是因为成长环境的不同，我小时候被迫隐藏的和压抑的缺点，被他坦率而又肆无忌惮的发扬光大了。

　　我没法拿他和梦里见到的小女孩比，看一眼就能料想那个孩子长大了，如果放在尘世里，一定是万朵红莲中的一朵白莲，可我也远不能跟那个孩子的母亲比。此时听着他匀称的呼吸，想着他一些天真不羁的言行，觉得特温馨，其实他也有许多我认为良好的素质，活泼，反应快，记忆力不错，遇到不懂或是不确定的问题，马上努力求证。不管他将来能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都是我的骄傲和幸福。

　　夜很平静，从梦里走出来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想父母都到了古稀之年，“长命百岁”这种奇迹屡见不鲜，但用来安慰所有的众生，却又是自欺欺人的多。每每想着，就有一股动力，我得努力，尽量多挣钱，少花钱，一旦父母生病了或是失能了，也能有些经济基础。我不能保全他们健康长寿，我应该保证他们有生之年活得尽量幸福，尽管幸福的质量千差万别。我感觉自己的这些想法不是想尽孝道，而是出自于心情，不管这种心情经不经得起未来岁月的考验，起码我已深深明白，作为孩子，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把自己弄丢了，都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任。

　　平日里生活的琐碎，充耳的喧嚣，满心不愿与人诉说的心迹，总让我时不时幻想“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意境。迷途里真的遇到了可进的世外桃源，倒让我的心彻底的释然了。我从此愿意被世俗裹着，被烦恼缠着，被责任压着，被斗室困着，被油盐酱醋累着，被锅碗瓢盆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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