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谈诗词

时间:2024-09-07 10:46:41 诗词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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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精选笑谈诗词

  作诗作词是一件高雅的事情,读到好诗好词自是赏心悦目。借名家之诗词,以自己之口,昼诵夜吟,或者表达自己的思想抱负,或者抒发自己的春思秋愁,或者感叹自己的人生多艰,或者欣赏自然美景,或者体会人生乐趣。诗词就是这样以韵律和文字的形式美,充实完善我们的精神生活。然而唐诗宋词并不都高雅,金元明清时时会闹笑话;别具手眼的诗词作家偶尔作出来的诗词,也会让人忍俊不禁,更不用说那些附庸风雅的驽马弊车鹊噪鸦呜了。如今,自己将在正史与野史中翻看到的“雅噱”,“表而出之”,以供诸位饭后消食,正所谓“姑且言之,姑且听之,瓜棚豆架雨如丝”。

2017精选笑谈诗词

  作诗作词贵在炼字炼词,炼得好,自是传为美谈,假如炼得不恰当,则会成为千古笑柄,千古公案。欧阳修《六一诗话》记载一名士子作的一句诗:“袖中谏草朝天去,头上宫花侍宴归”,欧阳修说句子好是好了,可是“谏草”两字用得不恰当:怎么可以用自己奏则的草稿拿给皇帝看呢?幸亏还只是说说而已,否则,皇帝非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这是一般读书人会犯的错:不切实际地用词!可是进士出身的士大夫也会犯这种错儿。王祈是北宋的大官儿,据说他写了一首《竹诗》,自己很是得意,就拿去给苏轼看,一面自己摇头晃脑吟诵:“叶垂千口剑,干耸万条枪。”谁想苏轼却噗嗤一笑,说:“好则极好,只是十条竹竿,一个叶儿也。”

  有的人为了对属亲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人。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记载一名“措大”,拿着自己很是得意的两句诗“舍弟江南没,家兄塞北流”,去给一个达官看,以期得到赏识举荐。看了诗句后,达官一脸悲伤,说:“不意君家凶祸,重并如此!”“措大”赶忙解释:“不是这样的!舍弟和家兄都还好,我是为了对属亲切才这样写的!”不知这个“措大”的舍弟和家兄看了他的诗,作何感想!

  江西诗派的祖师爷黄庭坚也犯过逻辑错误。王若虚就曾经愤愤地批评黄庭坚的《蓦山溪》里“婷婷袅袅,恰近十三余”一句,说:“夫‘近’则未及,‘余’则已过,无乃相窒息呼?”

  当然,也有本来诗句是好的,可是评论家却吹毛求疵妄加点评的例子。杜甫有《古柏诗》,诗中有两句:“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沈括在《梦溪笔谈》里点评说:“无乃太细长呼?”乍一看,柏树周长四十围,而高却两千尺,确实不符合实际,可是沈括忘了(大概也不知道)诗歌里有一种修辞手法叫做“浪漫主义地夸张”!

  这还算是存在有争议的。可是像宋代许彦周评论杜牧的《赤壁》诗:“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就让人哭笑不得了。许彦周说:“意谓赤壁不能纵火,为曹公夺二乔,置之铜雀台上也。孙氏霸业,系此一战,社稷存亡、生灵涂炭都不问,只恐捉了二乔,可见措大不识好恶。”是啊,杜牧这个登徒子,吴国的社稷存亡、生灵涂炭都不问,就只关心两个美女的下场,真是让诸如许彦周这类“缙绅处士”,“咬牙切齿,奋袖攘袂”!不过,许彦周还是遭到了很多后人的抨击。明代有人说:“为此说者痴人也,到捉了二乔时,江东社稷尚可问哉!”甚至有的人就懒得与许彦周辩论,直接说:“此老专一说梦,不禁齿冷。”

  除了《赤壁》,杜牧遭到非难的还有他的《江南春》。这是一段很有名的公案。起因是明代“七子”之一的杨慎在评论《江南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时说:“如杜牧之《江南春》:‘十里莺啼绿映红’,今本误作‘千里’。若依俗本,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若作‘十里’,则莺啼绿映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反驳杨慎的人自然大有人在。清代的何文焕就用揶揄的口气一针见血地抨击说:“即作十里,亦未必听得着看得见。”

  欧阳修也曾这样错误地点评过张继的《枫桥夜泊》,说“半夜”不是敲钟时候。可是后人已经证实欧阳修是错误的,寒山寺确实半夜敲钟。这给我们一个教训,即多多丰富实际经验,千万不要主观臆断,否则就要闹笑话。

  让人发笑的吹毛求疵列子还很多。比如有一首《赠渔父》诗:“眼前不见市朝事,耳畔唯有风水声。”点评者说作者是得了“肝肾风”,肾虚了所以才“耳畔风声”。又有《咏诗者》一首:“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点评者说:“此是人家失却猫儿诗。”程师厚有诗句:“每日更忙须一到,夜深常是点灯来”,有人说它是上厕所的诗,“无乃登溷之诗呼?”杜甫有一句诗:“浊醪谁造汝,一醉散千愁。”袁枚《随园诗话》记载一个腐儒自鸣得意地点评说:“酒是杜康所造,而杜甫不知,安得谓之诗人哉!”真不晓得他是如何读诗的,知不知道有一种修辞手法叫“故设疑问”!

  以上是针对诗歌本身点评的“笑话”,还有特别针对作者个人的,有的甚至已经达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和尚惠崇有“河分岗势断,春入烧痕青”两句诗,其实是“犯古”的,意思就是抄袭司空图和刘长卿的诗。于是就有人作诗嘲笑他说:“河分岗势司空图,春入烧痕刘长卿;不是师兄多犯古,古人诗句犯师兄。”这就好像如今说:“不是你像你爸,是你爸像你!”

  模仿、抄袭前人诗句在古代是一个普遍的现象。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其实是模仿庾信的“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王维的“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其实是抄袭李嘉佑的“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

  也许是模仿抄袭之风让古代之人特别具有怀疑精神,怀疑精神固然是好,可要是错误地怀疑,张冠李戴,那就有无边受累人了。欧阳修的《生查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词,有人就认为是朱淑真“偷汉子”的词儿,是她丧失妇德“幽会汉子”写的。可怜一代冰清玉洁的女词人,就这样遭到后人的玷污,蒙受了千年不白之冤。

  就是钱钟书先生也曾“人身攻击”过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钱先生以张耒自己的诗句“六月火云蒸肉山”,“深堂无人午睡余,欲动身先汗如雨”为证据,揶揄张耒是个大胖子,殊觉可笑。不过张耒长得胖或许真有其事。朱熹就曾说张耒写诗“一笔写去,重字重意皆不问”,这样性格大喇喇的人,吃得下,睡得着,所谓心宽体胖,长得胖也正常。只是苏轼没有像调笑顾子敦“磨刀霍霍向顾屠”那样,调笑张耒。

  后代的好事者有时不仅玷辱名家,还玷辱前世的无名老百姓。《随园诗话》载一经生,平生专心经学,尤其擅长注解《春秋》《诗经》,他注解《诗经》《佻兮达兮》那首诗时,说是“两男子相悦之诗”。原来那是一首“基友”写的诗啊,看了真让人喷饭!

  还有的评论很带有偏见。有的是对作者的偏见。王士祯喜欢杜甫,在评论杜甫和李白熟优熟劣时,他说:“十首以前,少陵较难入;百首之后,青莲较易厌。”意思就是说,杜甫的诗是越读越有滋味,李白的诗读了百首以后,就让人厌烦了。北宋刘原父曾经说欧阳修:“好个欧九,可惜不读书。”大概欧阳修很在意这句话,后来宋仁宗问及刘原父的才能,欧阳修就报复说:“刘敞(刘原父)文亦未佳,其博雅足重也。”欧阳修称赞刘原父的广博知识,却贬低他的诗文。偏见假如发展到妒忌,那后果就不好了。传说薛道衡就因为做了一句“空梁落燕泥”,遭到隋炀帝的嫉恨,后来找了个理由将薛道衡杀了,杀了之后还恨恨地说:“更能做‘空梁落燕泥’否?”

  有的偏见是针对人,有的则是针对一个朝代的诗风。明代的杨慎就记载过一个鄙视宋代诗文的例子。杨慎的好友何文默(何景明)尝说:“宋人书不必收,宋人诗不必观。”有一天,杨慎故意拿了张耒、杜衍、刘才邵、寇准四首咏莲的诗给何文默看,问说:“此何人之诗?”何文默一口回答说:“唐诗也。”杨慎于是笑了说:“此乃吾子之所不观宋人诗也。”以为何文默听了会很难堪,哪知他沉吟良久后却倔强地说:“细看亦不佳。”真可谓死要面子!

  也有好的偏见。《北梦琐言》记载,唐代岳阳李远李员外因为喜欢诗人曹唐的《游仙诗》,而喜欢上曹唐这个人,以为他肯定是仙风鹤骨。没想等到见面时,曹唐却是一个“仪质充伟”,很胖大的人,于是李远就自我解嘲说:“昔者未睹标仪,将谓尔乘鸾鹤。此际拜见,安知壮水牛亦恐不胜其载!”清瘦得可以乘鸾鹤,和肥大得以至于壮水牛都搭载不了,那是怎样的落差呀!

  李远因诗喜欢作者,可以说是合情合理,可是有的人因为名字而喜欢上一个人,真是让人无语。北宋的书法家、画家兼诗词作家米芾,有洁癖的毛病,号“水淫先生”,当他未来的女婿段拂来相亲时,米芾一见到段拂字去尘,就高兴地说:“既拂矣,又去尘,真吾婿也。”马上将女儿许配给段拂。

  读过吴敬梓《儒林外史》的人,想必都对景江兰“每日在店里,手里拿着一个刷子刷头巾,口里还哼的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的酸腐气感到好笑,历史上这种酸腐的读书人确实也不少。贾岛可谓是酸腐的代表。《唐才子传》记载他在长安大道上一边骑驴一边吟哦诗句“落叶满长安”,思考下一句对属,忽然想到“秋风吹渭水”为对,一高兴唐突了大京兆刘栖楚,被抓到监牢里,蹲了一宿。还有一次,唐宣宗微行到贾岛的住所法乾寺,听到钟楼上有吟诗声,便登上钟楼,在案子上取下诗卷看,贾岛不知道是皇帝,一把将诗卷夺过去,“因作色攘臂,睨而夺取之”,说:“你们膏粱子弟,怎么懂得诗歌!”活脱脱一个张撇古!

  《随园诗话》里有一个汪孝廉,有一天拿着自己的诗作给袁枚看,袁枚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他的诗歌的佳处,汪孝廉就有些生气地说:“某诗须传五百年后,方有人知。”袁枚听了很好笑,就说:“人人不解,五日难传,何由传到五百年耶?”

  《池北偶谈》里也记载一个类似的笑话。说的是宣城一个叫丘华林的老儒,拿着他过去咏梅花的诗一百多首给当时的大诗人梅禹金看,梅禹金只是为他点句读而已。后来某一天,一个叫林初文的闽南人拿一首绝句给梅禹金看:“不待东风不待潮,渡江十里九亭桡;不知今夜秦淮水,送到扬州第几桥?”梅禹金觉得好,为之“击节,逐句加圈”。那个老儒丘华林看了就不高兴了,说:“林诗二十八字得了二十八圈,我的诗作一百多首,最少也应该得二十八圈吧?”

  写诗填词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难就难在炼词造句上,正因为难,所以古人为了炼字造句,以至于“朝吟忘其饥,暮吟散不平,头发不假节,家事不及营,儿啼不知怜,客至不果迎”。宋代的陈无己为了炼出好字好句,每次诗兴来了,就“拥被卧床,呻吟累日,乃能成章”,所以黄庭坚讥笑他说“闭门觅句陈无己”。贾岛炼字更是艰辛,“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正是因为难,所以才难免惹出笑话。现在也还有人在写古诗词,在诗句里掉书袋装高古,惹出的笑话更是俯仰皆是,只是很少有人发现指出;一味地只是互相夸赞,说好听是好像《西游记》里的“木仙庵三藏谈诗”,说不好听叫“小儿相夸”。我总觉得,现代人还是说现代语,作现代文好,当然也不是反对作诗词,只是不要做张撇古,老古董,否则好像《池北偶谈》里北宋仁宗朝那个武官就不好了。宋仁宗问那个被派去查访河北水灾的武官,问他河北灾况如何?武官文绉绉地报告说:“坏山襄陵。”宋仁宗又问百姓如何?武官回答说:“如丧考妣。”只把宋仁宗听得一头雾水,后来下诏阁门:“今后武臣上殿奏事,并须直说,不得过为文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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