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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筝人》温庭筠
温庭筠的《弹筝人》借咏弹筝艺人昔盛今衰的身世,抒发人生无常、命运多蹇的悲哀之情。
弹筝人
天宝年中事玉皇,曾将新曲教宁王。
钿蝉金雁今零落,一曲伊州泪万行。
【赏析】
温庭筠以宰相之裔孙,生不逢时,终身怀才不遇、坎坷飘落,饱尝人间之忧患艰辛,因而怨怅凄伤伤情填膺,时借吟咏宣泄排遣。此诗即借咏弹筝人排遣悲郁之作。
“天宝年中事玉皇,曾将新曲教宁王。”道教称天帝曰玉皇大帝,简称玉皇。唐玄宗李隆基敬奉道教,故而这里借玉皇指代玄宗。宁王,李隆基之兄,初立为皇太子,后见楚王李隆基诛杀韦后、拥立睿宗,有定社稷之功,遂“累日涕泣固让位于楚王”,薨,追册为让皇帝。此诗构思巧妙,先捺下千种凄怜、万般感叹,以叙述笔法、清雅语言,介绍这位弹筝艺人往昔天宝年间曾凭藉技艺供奉玄宗,又教过宁王度新曲,寄仰慕之情、褒扬之意于轻描淡写中。玄宗、宁王弟兄皆精通音乐,玄宗“洞晓音律,由之天纵,凡是丝管,必造其妙,虽古之夔旷,不能过也”(《羯鼓录》)宁王亦以“审辨音之妙”而著称于世。弹筝人能在长安如云高手之中,独得玄宗、宁王的垂青,其技艺之精、名声之重、境遇之顺可想而知。诗人赞美之辞仅止于此,而读者遐想之心却驰骋于天,引发之笔可谓踏雪无痕,蕴味有致。
“钿蝉金雁今零落,一曲伊州泪万行。”后两句换用描叙笔法惋伤弹筝艺人此时的遭际。钿蝉,镶嵌珍宝的蝉形首饰。金雁,谓筝柱。伊州,商调大曲,西凉节度盖嘉运所进。诗人巧妙地以物喻人,首饰筝柱的衰败黯然,象征着绝代艺人的飘零凄凉,惟其老境悲凉,故而格外眷恋昔日的盛荣,一旦旧曲重弹,即勾起满腹的愁绪怨意,泪下滂滂了。这万行珠泪蕴含着的情思,也许是对人间沧桑的怨怅,对世态炎凉的愤懑,也许是对自身悲遇的伤悼,对似水年华的追恨,诗人给读者留下了细品情思的广阔余地。
拓展阅读:温庭筠:花间鼻祖眼中的美妇
一
温庭筠,本名岐,字飞卿,唐并州祁县(今山西省太原巿)人。生于宪宗元和七年(公元812 年),约卒于懿宗咸通十四年(公元873 年)。其六世祖温彦博,为玄宗贞观四年中书令,祖父温续、父亲温曦都尚公主,可称官宦世家。因其品行不端、又为狭邪游,故屡应进士试皆不第;却试场中多代人作文,竟应制录取。
据《全唐诗话》、《唐诗记事》所载,屡次讥刺权贵,多犯忌讳,故终身在宦途上不顺遂。徐商镇襄阳时,曾署为巡官。
温庭筠后贬方城(今河南省方城县)尉,再迁随县(今湖北省随县)尉,晚年任国子助教之外,其余岁月流落江湖,潦倒以终。由于他不修边幅,恃才傲物,虽敏悟有才,然而却终身落魄,自然在行为中表现出高傲逼人的疏狂放浪。
因此我们可以说温庭筠算得上是一个浪子型的文人,他不仅才情敏捷,更重要的是有文人独具的浪漫情调。
虽为北方人,但他长期逗留南方,耳濡目染的均是烟柳繁华、弦管清歌,而他本人原也感情细腻、才思畅达,故极易投入当时士人温柔浪漫的生活,也极易适应这种颓废的生活情调。
温庭筠身为名门之后,加之他本人才情敏捷,更是没有道理不想成就一番事业。在他的诗中或多或少地寄寓了他的政治理想,如《过五丈原》:
铁马云雕共绝尘,柳荫高压汉宫春。天清杀气屯关右,夜半妖星照渭滨。下国卧龙空寤主,中原得鹿不由人。象床宝帐无言语,从此谯周是老臣。
诗中表现了作者对诸葛亮扶弱主、拯社稷的功绩的景仰,同时也表达了对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无限叹惋。然而,他生不逢时,不但负剑空叹,而且才高被累,只好靠不修边幅的疏狂来泄导心中的抑塞不平之气,只好靠脂粉香泽的“浪漫”的颓废来麻醉自我。
一旦进入酒边花下,他天才的艺术天赋、过人的柔情锐感,就在花间樽前,歌儿舞女面前,在新的歌曲形式—曲子词中找到了最佳的表现机会与场所。
二
温词,除了一两首是黄冠以外,皆是以女性为主。认真地一首首读着,我们会惊异地发现这一个个美妇人,或于金锦彩绣之间,或于高楼庭院之中,温词里这些妇人都是双眸间万千哀愁,无语而视。无论身处何景,都俨然施粉描黛,装束端整。让我们来看看: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但照流亡屋。(咏田家)
汉代多豪杰,恩深益骄逸。走马踏杀人,街吏不敢诘。红楼宴青春,数里望云蔚。金缸焰胜昼,不畏落晖疾。美人尽如月,南威莫能匹。芙蓉自天来,不向水中出。飞琼奏云和,碧萧吹凤质。唯恨鲁阳死,无人驻白日。(公子行)
在前一首诗中说到民众的生活,用到了“流亡”这个词,作为一对立面则用的是“绮罗筵”。后一首诗说的跟那没有光明和希望的民众不同,把持着权力和财力的上层阶级的人们,是如何过着旁若无人的欢乐生活。
词中的女性,独处于闺阁庭院,活动空间与幅度都极其有限,显现为寥寥可数、几种固定的模式,如梳妆、照镜、倚望、做梦等,对远人朝思暮想、离情之苦,而寤寐求之,忆念不已,如: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南歌子》之一)
宿妆惆怅依高阁,千里云影薄。草初齐,花又落,燕双双。(《酒泉子》之二)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枝袅娜春无力。(《菩萨蛮》之六)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梦江南》之二)
描述女子终日伫立凝望,随着千帆,内心经过无数的迂回转折,每望见一片归帆,就带来一个希望;但是每一个希望都落空!日日盼望,千百回的落空。脉脉斜晖,与悠悠江水,正与失落的心情相映照,宿命地等待下去。深信明朝第一千零一帆,便是生命海上归来的船舶。但何尝不令人掩卷叹息。
三
生命历程即由等待的片断衔接而成,希望或失望早已隐藏在等待之境。
青楼歌伎唯一的希望——君,却像泡影一般,继而连泡影也杳然音信稀。即使音信杳然,也不得不想象它仍存在,而不断地等待下去,一旦年长色衰,仍难逃被弃的命运,这正是温词中女性的悲哀之情。故其词中女性虽然丽妆绮艳但少欢乐、尽管华美堂皇而终归落寞——飞卿顾念平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次又一次期待功名又失落,反映人生有缺憾的历程,来自文人不遇或失志之慨,这正是飞卿一生的悲哀之情。无论是高楼之上,杨柳明月春夜,还是画堂之内,梧桐寒风秋雨,温词里这些妇人都是双眸间万千哀愁,无语而视。那般良辰美景,这番彩绣画堂,映照着如此深深愁怨,让人无言,使人泪下。
掩上温词,想着他于反复曲折间向我们描绘的那个意象:一个个严妆美妇的哀怨。“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这是温庭筠自己说的。
温词里反复描绘的绝不是一个卖弄风姿的风尘女子,亦不是一个浪荡色情的歌伎娼妇。无论这美女身份如何,我们可看见的是丽妆,是在美的庭院里的孤寂,美的外表下的落寞,孤寂哀怨中的等待。
美人迟暮,是温庭筠在感慨自己的身世和命运。寄托着自己的人生际遇,他词下的女性形象在严妆之下哀怨等待一如庭筠自己的怀才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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